灵约法典 第65章 黑色教堂

因为专注于听白蛇说话，柯林耽搁了一会儿，所以他是最后一个步入诊所的。

不过，也不要紧，哈德逊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柯林打算将他安置到诊所里，好好休养。

此时先行到达的伤员，已经在诊所门口吵得沸反盈天。

他们本来就对李维科的狗腿子看不顺眼，坚持只让之前斗争的中立者送自己来此。

但看到几个自认不卑不亢，实则厚颜无耻的投机者，非要贴上来送他们，仍是气得破口大骂，跟他们争执起来。

像鲶鱼被放进沙丁鱼里，不安者愤怒地搅动周遭的一切，诊所平日里的宁静被打破。

没人进去，伤员们聚在门前以多骂少，好不热闹。引得路人纷纷围观，期待接下来的大打出手。

“都堵在门口干什么？要来治伤就治，惹恼了菲奥雷医生，以后这里不欢迎你们进来看病。”

一群满身是伤的大汉在诊所门口对骂，针尖对麦芒，把来看病的其他人都吓跑了。这等盛况，自然是引起了诊所里头的注意。

只见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孩，风急火燎地走出门来，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开口训斥起，人均高她一头的男人们。

“一身青皮，你们不是柯林手下的治安卫队吗？”

“柯林人呢，跑哪去了，这都不管管你们。哼，我就说菲奥雷爷爷对他太好了，好到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副队长的了！”

圆脸女孩的声音不大，脾气却是火爆，当着卫队成员的面骂他们的领导，他们却不敢还嘴。

事实上，她刚一出来说话，就压住了一触即发的氛围。骂的最凶的也当即缄口不言，不敢触了这一位的霉头。

所有人都乖乖站好收手，老实得像聆听训斥的听话学生。

不少人已经开始后悔，一时冲动，竟然在【黑色教堂】门前闹起来，给菲奥雷大人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还是太心急了，待到治好了伤，再来收拾这班家伙不迟。

他们心里清楚，女孩所说并非虚言。

当初，柯林身为下城区的“无业游民”，得以进入治安卫所，就是在老格里奥队长的密友，菲奥雷医生的力捧下促成的。

算起来，菲奥雷大人，和他身后的医师行会，也是柯林一派的靠山。

见到自己的话震住了在场的男人们，女孩撇撇嘴角，余光见到柯林抱着哈德逊行来，眼前一亮。

尽管面色苍白，抱着哈德逊的柯林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气质，足以让碌碌无为的人心驰神往，暗怀鬼胎的人生出敬畏。他就怀着这种上位者的威严法度，无需出声，无须动用血脉威压。挤在一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们纷纷自觉退去，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长久未见，柯林的容貌在她心中更胜往昔，浮白的脸庞削弱了刚强的气质，却也让他抿起嘴时更加柔和。

同时凝固着坚毅和柔和的黑发黑瞳，带着神秘东方的古老气质，跟拉法叶这种古典的列罗式俊美相比，少了两分刀削斧凿的刚强，却多了三分来自异域的优雅，既如谜团，又像漩涡。

神秘感总是男人吸引力的来源。

虽然对柯林脱胎换骨的变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李维科已经被柯林所杀，拉文娜却觉得今天的柯林更令人着迷。

训斥的话语又吞回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泉涌而出的关切。

“你可算是来了，柯林。呀，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伤到哪儿了？快进来吧！”

她摘下忿忿不平的表情，换上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变脸之快，令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情人眼里出阿芙洛狄忒，不外如是。

圆脸女孩可不在乎他们想什么，柯林年轻有为，又英挺俊朗，在她看来深受爷爷菲奥雷器重，在上下城区都吃得开，恰是对象的理想人选。

那她都将自己置于【柯林的对象】一级，还能看得起柯林的下属们吗？

柯林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女孩的热情不置可否，眼神空阔，并没有看着她，而是落在面前的诊所。

自从自己来治安卫所后，上一次来见菲奥雷医生，还是因为训练时受了伤，请他看病。

反而老本行的活计，都交给清道夫兄弟们了。

菲奥雷医生的诊所是一座三层小楼，通体黝黑，给人以肃穆沉重的印象，叫每一个看见的人心怀敬畏，知晓生与死正在其中流转，如流逝的时间那样不可动摇。

形制古朴，据说是古代的小礼拜堂，在战争的毁坏中重新修缮而成，配上与周遭迥异的黑色，就成了孚日城人人皆知的【黑色教堂】。

想好好活的去贝克特大教堂，不想死的去菲奥雷的【黑色教堂】。

“我很好，麻烦你们先给他们做伤口的处理吧。真是给菲奥雷医生添麻烦了，谢谢你帮我制止了他们。”

简单向女孩表达了歉意与谢意，又寒暄了两句。

柯林越过带着喜色的女孩，示意十几个负伤的下属跟着他进去。

诊所的一楼里，男男女女都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对诊所外的动乱议论纷纷。

他们穿着质地上佳的棉布常服，容止气度皆是不凡，见柯林进来，纷纷友善地向他问好。

有人找来一张毯子，让柯林放下昏迷的哈德逊，检查起他的状况。

他们是菲奥雷诊所的学徒，跟随菲奥雷医生在此学习医术，也是柯林的熟人了。

本身又都是家世优渥，心明手巧的年轻人，自然知道治安卫所在孚日城的分量，以及柯林本人跟菲奥雷老师的良好关系。

有消息灵通的，甚至隐约听闻前些日子，安托万大教堂发生的动荡，就跟眼前这位治安卫所副队长有关，举止更是小心。

柯林一一回礼致意，也不在学徒面前拿大，受着现代观念的熏陶，以及菲奥雷的耳濡目染，他对医生这行业很是尊敬。

何况，他们还需要这些学徒帮忙处理、清洁、包扎伤口，得求人家多多照顾一下——人太多，光靠菲奥雷医生忙不过来。

“中午好，菲奥雷医生在诊所吗？”

“我在。”

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个满脸疲惫的老男人走下楼梯，虽然熬夜后极为困倦，每一步的时间仍然保持一致。

精准到几乎没有误差，像一台年久失修，却依旧精密运转的机器。

柯林见状，赶紧小跑过去，想要搀扶他下楼，被菲奥雷医生摆摆手拒绝了。

老人发出低沉喑哑的笑声，只有身边的柯林能够听见。

“我还没老到要人扶的地步，只是昨晚上跟老格里奥聊到后半夜去了，半宿没睡，有点疲累。”

“也是老久没见到你了啊，柯林。你那班兄弟来的倒还勤快，今天清早还给我送材料来。”

“就是太胖了点，告诉他们下次挑个正常体型的来。”

柯林尴尬一笑，颇为不好意思，嘴角拉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多日未见，竟觉着与这位提携他的恩人生分起来了。

但是。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循循善诱：菲奥雷真的信得过吗？

说到底，他仅仅是一个凡人，你跟他在交易中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他提供你需要的钱和地位，你提供他需要的无人认领的【合法】尸体。

如今你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超凡者，又何必在乎往日恩人？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柯林痛苦地想道，他应该，他应该知恩图报......他应该有仇必报......

“又来了，柯林，上次杀李维科，也是前后不定，左右摇摆。”

“一会儿要折磨他，一会儿要放过他，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柯林，难道不见了吗？”

白蛇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祂也是被柯林的心态整无奈了，连责备都显得懒洋洋的。

“真是奇怪。”白蛇心想。“柯林最近怎么有点反反复复的。”

祂没说话，暗自思索着。

虽然承诺不能引诱柯林，但对柯林外在的行为，和内在的情绪波动，白蛇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似乎自打他从理型界第二次出来，或者在这更早之前，

柯林身上，就发生了一些，祂未能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变化。

面对白蛇的诘问，柯林也出乎意料地沉默下去，神情阴晴不定。

片刻后整理心情，故作轻松地说道：

“下次，我一定挑个爱锻炼的恶棍给您送来。”

菲奥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没看错这个年轻人，柯林还是知恩图报念旧情的。

不像李维科那家伙，羽翼渐丰后竟然反客为主，以下凌上。

老格里奥被阿勒芒派质询，困在议会里不能外出，往日最信任的他却没有丝毫表示，对老上司不闻不问。

全然忘了，当年是谁将他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又是谁一直以来提携他走到这个位置的，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气得老格里奥脱身后，找自己吐了半夜的苦水。

在自己面前破口大骂李维科这杂种，赌咒发誓，自己找到柯林后，要怎么收拾这家伙。

菲奥雷安慰他的时候，心里也觉着好笑。

当年将柯林塞给你，你还不情愿，说有李维科当副手就够了，如今倒是反了过来，还要拉上柯林处理尾大不掉的李维科。

不过，他们也是真的老了啊......

李维科都比他们小二十岁，柯林还没自己的孙女大，世界终究是属于他们的。

不服老不行，还是得多点接触优秀的后辈，保持良好的关系，他可不想柯林日后也来效仿李维科故事。

菲奥雷作为孚日城里最接近超凡的那一撮人，自然能收到一点风声，隐约听闻柯林的失踪事涉超凡。

即便不能确定柯林是超凡者，但既然他能活着回来，菲奥雷的重视自然提到最高。

菲奥雷的语气缓和下来，慈祥地笑道：“呵呵，这么多年提携的后辈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最相信的也是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今天的治疗费用，你先不用付了，当初李维科那小子有反心，我没看出来，搞到今天你们这个残兵败将的局面。算我欠了老格里奥的，他昨天，可是对我大发雷霆。”

“等我给你们看完病，你好好给我说说，这些天在你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柯林还在犹豫要不要当众说出自己已经诛杀李维科，菲奥雷留意到柯林苍白的脸色，挑眉道：

“你哪里受伤了？简直比那死胖子的脸还要惨白。”

“我很好，就是前几天打架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休养几天就好了。”

面对这等水平的医者，柯林勉强想了个理由试图蒙混过关。

本来这等理由，绝对搪塞不了经验丰富的资深医生，菲奥雷正要继续询问，哈德逊突然痛苦地叫出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刚升起来的疑惑转瞬即逝。

一眼瞧见躺在那的哈德逊，医者的责任感瞬间压过利益的计算，他不由分说，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到近前检查哈德逊的状况。

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他平静地确定道：

“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应该是太过疲劳，睡的很沉。”

“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菲奥雷感慨了一句，柯林配合地干笑起来。他心中有数，知道哈德逊并无大碍，便也装作放心地点点头。

有着【黑色教堂】作为庇护所，不到超凡层次的敌人，应该再不敢来找麻烦了，毕竟，这可是菲奥雷的诊所啊。

菲奥雷医生是什么人物？他没当上城议会的议员，不是他够不上，只是因为他跟老格里奥一样不想当。

作为城内最负盛名的医生，他是孚日城医师行会的领袖，更有传言说，几位外地的大人物，也来此治过病，在血裔贵族中是挂了名的，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其地位之尊崇，怕是老黑熊都不一定比得上。

毕竟伊塔城邦也有不少大银行家，离家近点的名医可是没有多少。何况，还是在教会主导超凡力量的孚日城，【自己人】的身份就显得更加重要。

柯林退到一旁，安静地等待着菲奥雷，为他们一个个检查伤势，趁此闲暇，挑了一个伤势较轻的来问话。

“戈贝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我详细地说说，一点都不要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