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95章 变革（12）

第九十五章:变革（12）

这个迟来的回答仿佛是回荡在山谷中悠远绵长的回声。在不二记忆的峡谷里翻腾。

就在手冢的身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之后，他注意到大和也从人群中收回了视线，面色也有些沉重。

“大和先生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是啊！”大和出乎不二预料的诚实的说道。“我在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很遗憾，并没有找到。”

大和借着与巡察营合作的机会，打着官方的旗号在贫民区调查了好几天，确实得到了一些收获。

那些突然出现的商人实际上都是北川津的人，他们担心自家公主婚礼的当天，有当初的反贼出来闹事，但是又不能通过官方渠道派兵过来，只好派了一些不在册的府兵前来暗中保护。

但是，大和对这种说法持怀疑的态度。很明显，这种说法既牵强又漏洞百出。但是他又找不到可以否定他们的证据，就在他盯着那些人活动的这几天里，却发现，人数突然骤然减少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人搞丢了，大和觉得很丢脸，这几天不只有他自己，他几乎大部分的眼线都已经撒了出去，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睁大了双眼，寻找那些消失的陌生的面孔。

就在不久前，他得到消息，有人在这条街上看到了曾经出现在贫民区的几个商人，但是他在大街上扫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本来想要找一个视野更好的，能够纵观整条长街的地方，就选中的这家茶馆，结果偶然间看到了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不二。

大和的直觉很敏锐，在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自从手冢提过不二之后，他就抽时间去调查了一番。在知道不二的经历之后，他突然对这个不二家的少爷开始有了兴趣。

离开不二家三年，而这三年的行踪几乎是飘忽不定，或者说他的出现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每一次消失，每一次又出现就像是在刻意为之。

任谁看都像是一个富家少爷被迫离开家，一边躲避恶人的追杀，一边寻找真相的故事情节。但是大和却不这么认为。

他在这种时期回到这里，就是一件非常反常的事情。看似是为了接手不二家做准备，但是同时也把自己置身于了危险的旋涡的最中心。他既然会这么做，那就必然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让他不得不或者说是甘心去冒险。

“不过，既然有迹可循，找到是早晚的事情。”不二笑眯眯的说道。

大和迎着他的笑脸看过去，总觉得这张笑脸背后藏着一丝让人恐惧的东西。

大和本来想提一嘴关于不二父亲的事情的调查进展，但是又转念一想，现在提似乎不太合适，他需要更确定的证据，而且这件事让不二知道多少，他需要跟手冢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不过，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不二竟然也没有主动询问。大和早就猜得到，手冢应该是已经告诉过不二他正在调查的事情，他的心里其实有一种愿者上钩的想法，可惜，不二始终都是游走在边缘，不可能上钩的鱼。

既然鱼不上钩，钓鱼者将就有必要改变策略，他从大街上收回视线，突然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不知道不二少爷能不能帮我解答。”

不二笑了笑。“鄙人不才，不知道能否帮大和先生解惑，不过听一听倒是无妨。”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白。”大和迎着不二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中带着不算尖锐的试探。“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期回到京城来呢？”

“这种时期吗？”不二笑了笑。“大和先生是觉得我回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认为我回来另有目的呢？”

大和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可说不上来。”

“我觉得大和先生想的是第二种情况。”不二轻轻的笑了笑，似乎显得很无所谓。“我总该有一天要回来的。或许大和先生听过一句话，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大和先生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我想我的是您还是知道不少的，我听殿下说过您，所以，或许您还比我知道更多的信息也说不定。但是，不管外界传说的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介意，或许把我树立成一个不顾一切替父报仇的疯狂的孝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甚至对我反而比较有利。”

大和一时间没能够弄明白不二的意思，不过稍微思索了一会之后他似乎就能够理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应该一直对某一个人或者某些人有所怀疑，所以你的出现越是被更多的人知道就越有利。不仅会引起当初针对你的那些人的注意，还会引起他们的竞争对手的注意，你把自己当成诱饵，就等着谁来收这一竿，我说的对吗？”

不二态度不明确的笑了笑。“您的话应该只说了一半。”

大和挑了挑眉。“有些东西，说的太直白反而不好。”

“您似乎对什么都有所保留。”

“我们彼此彼此吧。”

不二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头笑了笑。

锣鼓声渐渐从街尾消失了，街上的人群开始散去，大街上又变得喧嚣了起来。

“我跟三殿下认识很久了，老实说，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主动帮谁做什么事情。如今他会对你的事情那么上心，还以身入局，说实话，我很惊讶。甚至有些担心。”

不二明白大和所说的担心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上一句有所保留的话实际上就是没有说出的警告。以身入局，挺膺担当，他虽然对手冢的了解不够那么深入，但是很清楚他整个人的责任心很重。而且绝对会说到做到。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他都会承担起责任。

然而，就是这份当权者的责任心，让他不得不深入到迷局的危险之中。

“我知道大和先生在担心什么。”不二说道：“大和先生知道为什么那些渔民都愿意往更深更危险的海域去捕鱼吗？”

“所谓的冒险和所得在某种程度上是成正比的吧。”

“对，这就是所谓的赌徒。我也好，殿下也好，甚至大和先生你也好，我们都只不过是赌徒而已。身在一场赌局里，赌注是名誉和性命。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殿下会帮我，自然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是把我当成他的一枚棋子，要想让这枚棋子有利用价值，就要给他扫清障碍，让他能够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殿下把我当成什么角色，人不能总是单打独斗，有时候依附于强权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这个强权能够帮你达到目的，当他的棋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们所处的环境里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所谓有贵族和贫民之分，人终究还是分出了等级罢了。”

不二的一番言论让大和有些惊讶。看似通透的言论里仿佛是带着早就做好了的英勇就义的准备。

接受现状的同时，似乎还在近乎带着似有似无的绝望在挣扎着什么。

这里有一个新鲜的，似乎刚刚形成的旋涡，不由分说的将眼前这个少年吞噬，而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少年似乎还很享受的接受着这个正在吞噬自己的绝望。努力的去扮演一个绝望的挣扎的濒死的溺水者。

只是这种挣扎，他现在并不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