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107章 变革（24）

第一百零七章：变革（24）

福山九郎在干这件事之前就有想过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只是他没有想到危险来临的这么快。在大约几天前他察觉到码头和平常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天生就比别人敏锐一些，这似乎成了他干这种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的天生的保障。他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东西，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有危险的，一旦被人盯上或者对方卸磨杀驴，自己的脑袋就很可能随时从自己的脖子上消失。所以，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周围的变化。

福山九郎出生在一个贫寒的佃农家里，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家里排行老九，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五个姐姐。他的父亲是一个喜欢酗酒，畏惧权势，胆小且粗暴的人。而且在他的观念里，始终认为生男孩就是要成为牲口一样的劳动力，生女孩就是要卖出去赚钱的。所以在大女儿刚刚成人的时候，就被他卖给了地主家残疾的二儿子做了小妾。一个没名没份的妾室，地位并没有比青楼的女子要高上多少。但是并不妨碍福山九郎的老爹抱着酒壶在大街上以地主的亲家自居。二女儿则被卖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换来了一点儿给地主的奉贡，却到处吹嘘自己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归宿。他的三姐因为体弱多病，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福山九郎看来，三姐受的苦至少比另外两个姐姐要少一些，不用被这个没用的暴戾的父亲当成猪狗，随便送给什么人，然后痛苦的过完这一生。

他剩下的两个姐姐只比他大三两岁，在一次洪灾中被卷入了河里，从此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的大哥和二哥为了摆脱这个父亲，离家出走去了边境当兵，后来战死沙场，而政府给的抚恤金却成了这个老爹的花酒钱。三哥比较老实，从小就逆来顺受，现在还留在家乡，继承了老爹为地主卖命的一生。

福山九郎小的时候就喜欢看别人舞刀弄剑，渴望自己成为一名武士，但是这个想法总是被自己的父亲以“不要整天幻想一些和你无关的事情，有那个时间不如老老实实的去多砍两棵柴拿去卖。”给一巴掌打回去。

不过在福山九郎看来，自己就算砍了好柴火回家，卖了钱最后也只是会成为这个老头子的酒钱，他不会在乎家里是不是已经没米下锅了。而他的母亲向来是逆来顺受，平日里在地主家帮佣，挣一点小钱，勉强够几个人吃饭。家里那几亩地的收成只够给地主交租，一旦赶上收成不好，还得借钱。他看到过自己的姐姐接受她们不愿意接受的命运的时候的悲苦，而哥哥的逃离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标志塔，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想着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个家。

但是他并不是西那种勇气大过一切的人，直到十五岁他才有机会从家里离开。那个时候他找了个借口去集市，怀里揣着自己给人家干活赚的一点儿小钱，趁着父亲醉酒，离开家再也没有回去。之后他找了一个地方跟一个乡下武士学习剑术，但奈何天分不高，也没有什么发展，便带着自己学习的一点儿皮毛去了一个有钱的老爷家里当护院。但没过多久，这个老爷就因为得罪了人，遭到了灭门之灾，他凭借着自己敏锐的直觉从敌人的刀锋下逃了出来。有一段时间，他还关注过官府对这件案子的调查进度，结果似乎还是因为案子没有进展而不了了之。

后来他辗转来到不少地方，干过不少行当，也吃过没钱的苦，最后他来到了京城，被这里繁花锦簇所吸引，后来在一个同乡的介绍下，在码头混了一份差事，虽然月俸不高，但偶尔能够有些小钱拿。肚子一个人日子过得也很不错。直到后来，一批奇怪的商船在码头靠了岸。

以前的小钱只是人情来往之间的客套，以备日后遇到什么麻烦能够相互帮个忙。商家对官家有一种天然的畏惧，虽然他算不上什么官家人，但至少还有些小权利，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难缠的小鬼，但只要给钱，他也不在乎什么道德感。

后来的几个商船上的人似乎正在干一件不是一点儿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一开始他还是比较谨慎的，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拿钱就不问缘由。他天生敏锐的神经告诉他，这件事似乎很不对劲。但是对方似乎也早就做好了预防，在他接船的时候，上边也来了命令。给他传命令的人是平时和他一起同流合污的家伙，并没有带什么公文，而是利益分账的口头保证。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他也知道这里面的潜规则，自然也明白对方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自己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他不在乎商船是否把哪些大人物都打点好了，只是照规矩办事，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就该替人家解忧。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并非钱能解决的问题，或许有搭上性命的危险。一开始的猜测到码头突然出现的不太明显的异常让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拉直了。他开始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准备后路。

已经到了雨季，道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泥泞不堪，福山九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田埂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只有哨台上闪着火光。披上华丽外衣的黑夜与最原始的黑夜只有一墙之隔。

昏暗中，福山九郎看到有一团影子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移动，他下意识的趴在地上，利用土沟边的高草掩盖自己的身影。他走的不是大路，自然也难以被发现。马蹄踏着泥浆从他的视线内闪过，然后渐渐朝前远去。

对方离去的方向正好也是他要去打方向，如果对方是找他的人，那么他继续往前走，和对方遇到的概率是很大的。

在快速的做了一番预测之后，福山九郎决定先穿过这一片田地，在天亮之前找一处可靠的地方藏身，彻底逃过第一波搜寻的人的视线才行。而且在完全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追兵的情况下，这样自己吓唬自己着实有些谨慎都过了头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人固然是无法逃得掉自己思想的掌控，尤其是福山九郎这种小心翼翼的过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他早就习惯于当一只惊弓之鸟。

雨越下越大，他的前行速度也变慢了，但好歹已经离开京城有十几里地了。他穿过一处小村子，生怕被谁看见，脚步急促的钻进了河边的林子里。

林子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一处破败的草屋。屋子四面漏风，但好歹能遮雨。福山九郎四下看了看，快步走了进去。正当他卸下身上的行李，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雨声和流水声中间夹杂了一种让他神经一下子就崩起来的细碎的沙沙声。

有什么人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