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108章 变革（25）

第一百零八章：变革（25）

福山九郎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紧张了起来，那条恐惧的线被拉的更紧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草鞋踩过杂草的沙沙声和雨声以及不远处河水高涨的声音，仿佛汇成了一曲哀歌。他抓起手边的刀，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脚步在门口停住了，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走了进来。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等他感觉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的时候，福山的刀已经快要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他快速的往后退了一步，顺势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刀。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刀刃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两个人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对面的黑色轮廓，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互相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福山九郎对自己的剑术本就没有什么自信，他想着在彻底离开京城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也是来躲雨的？”他问道。

“在这种天气里，自然是躲雨，找地方休息。”

双方收起了刀。福山回到了自己之前蜷缩的角落，对方也在他斜对面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两个人靠在墙上，在沉默中，警惕的注意着对方。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只感觉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一些，福山九郎开口问道：“你是从城里出来的？”

“不是，我准备进城去。”那人懒散的回应道，他动了动上半身，把衣服裹的紧了一些，但依旧挡不住从旁边的破窗户里吹进来的雨滴。他睁开一只眼睛，瞅着福山的方向，问道：“你也要进城吗？”

“不进城，刚从城里出来，准备回老家。”

“赚到钱了？”

“赚到钱的话就不至于被旅馆赶出来，露宿街头了。”

“你之前做什么活计？”

“在码头打杂，前阵子惹了工头，被扫地出门了，又找了几份工，都做不来，正好家里来信，说父亲生病了，所以干脆就回家吧。”

福山九郎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看向对面的角落，他只是习惯的去探寻对方对自己所说的话有几分相信。但是目之所及只是一片漆黑，对方的斗笠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他连对方是否也在看他都拿不准。

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福山九郎站起身，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变小了，但并没有停止，天还是暗的，但有些些许黎明的颜色。他把刀重新放到腰间挂好，背起自己的小包袱，戴好斗笠，踩着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地板往外走。他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身后那人喊道：“天还没亮，雨这么大，你现在就要走吗？”

“嗯，我得赶快赶回家才行。”他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

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灰沉沉的天空。天上既没有太阳，也看不到月亮，周围的一切却明亮的刺眼，少年站在光亮之中，周围明明很喧闹，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仿佛那些火焰在他的周围竖起了一道与世隔绝的墙，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他感觉空气正在慢慢被火焰吞噬，而他将会在窒息中死去。恐惧如同一双大手，正慢慢的从地下爬出来，缓缓的靠近他。而少年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逃走，可是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动不动。恐惧仿佛具象化成了浓重的黑暗，吞噬着周围的空气，压缩着眼前的光亮。

不二猛地睁开眼睛，他大口喘着气，身上的汗水几乎浸湿了衣服。黑黢黢的天花板仿佛正在慢慢的远离，将被压缩的空间放大。

阵阵雷声从山的另一端传来，窗外的雨声清晰的仿佛隔绝的世间的一切。不二把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呼吸沉重。这种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或许今天的那场大火成了某种契机，又将他拖进了关于过去的噩梦里。

他并没有想要忘记的想法，而是那些眼见为实的恐惧已经化成了难辨的模糊的影像，反而越发的让人恐惧。

明明自己不愿意忘记，不二甚至有时候会想，自己活着的目的和意义似乎只有追寻真相这一种了。

明明每一次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是对自己精神的一次折磨，可不二还是不愿意也不想忘记。

清醒之后，不二感觉好些了，便坐起身子靠在床头。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不二微微闭起眼睛，他不再去想刚才的梦，但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他站在手冢的身后，看着他一只手护着自己一只手游刃有余的挥舞着手中的刀。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只是在对方的刀刃挥向他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张冷漠的脸上的那两道剑眉微微的靠近了，挤出了一丝愠怒。

那张在一瞬间微微变化的脸在不二的心里烙下了印记。他还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张一瞬间的表情如此的记忆深刻。或许是看惯了他的面无表情，才会对这难得的一刻产生深刻的记忆吧。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像是一个只去了身上的壳的蜗牛，小心翼翼的害怕这个失去保护的躯壳受到伤害。他想办法把自己的外表磨得坚硬，哪怕只是在太阳下晒久了就会化成液体，他也不希望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用那些枯枝败叶伪装成一个虚假的壳，背着它慢慢的挪腾着。

天空已经露出了黎明的灰蓝色，雨还在下，雨还在下，也难以判断时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从床上坐起来，听着脚步声踩上楼梯，走过二楼的走廊，最终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不二，你醒了吗？”

是手冢的声音，他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

“啊！稍等一下。”不二轻声喊道。他有些慌乱的四下看了看，寻找自己的外衣。整个房间只有一件短褂。他想起来自己的衣服因为湿透了已经拿去晾晒了。其他的衣服在隔壁的房间。

不二也不想让手冢一直杵在门外太久，咬了咬牙，抓起短褂披在身上，打开了门。

打开门，看到手冢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额头，耳朵都烫的要命。

手冢眨了眨眼睛，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不二君，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没有，只是天气太热了。”不二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他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