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我逆水行舟 第94章 一个赌约

对当时的雨西而言，失去了欢颜的他无异于失去了全世界，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而如此爱欢颜的他又怎么能够容忍让欢颜承受那种被抛弃的痛，在如此追求完美追求极致的雨西心目中，恐怕唯有死亡这一条路可走了。

Vivian太过自信，却也太过低估了雨西对欢颜无比深沉的爱和他宁折不弯的脾气，最后，虽然Vivian动用所有资源和力量，勉强保住了雨西的生命，却让雨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残疾加毁容，真正生不如死。

等将整件事情讲述完整，Vivian已是泣不成声。子航自认识Vivian以来，从来没见Vivian在一天内流过这么多眼泪，印象中Vivian一直坚强自信，行事果敢有担当，而如今的她，表情彷徨无助，简直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整个人就仿佛是浸泡在泪水中一般。

子航望着Vivian，面前这个一脸泪痕的女子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为了实现自己的爱，她不顾他人感受更不计后果，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结果却是害人又害己。

子航心中万千感慨，首先就是庆幸自己不曾被Vivian这样爱过，这样霸道这样沉重的爱实非常人可以消受也。可是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和指责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现实已经给了Vivian血的教训，她已经真心悔过，而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凌雨西重新点燃起生活的希望，树立起对人生的信心。

确实，子航坚信，苦难终将会过去，可是黎明破晓前却真的会有一段最为黑暗的岁月，如何冲破这层黑暗寻找到光明，这才是他们几个人坐在这里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Leon知道欢颜怀孕的事情吗？”等Vivian的叙述告一段落，子航发问道。

“我当然有告诉他这个消息，如果不是这个消息，恐怕Leon真的对这个世界再无一丝留恋。Leon刚得知这个消息时，还曾经要求出院去看欢颜一眼，也就是熙琰上市那一天，我们一行人在交易大厅内敲钟庆祝，而他当时就在外面看着路透社大楼的大屏幕。那天，Leon其实和欢颜面对面接触过，我当初还以为Leon会立刻表明自己身份，没想到见过欢颜后他非但没有与欢颜相认，反而变得更为消沉。他如此自暴自弃，医生再努力也是枉然。如果Leon肯配合医生治疗，他的状态应该比你现在看到的好很多才对。”

Vivian一筹莫展。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句话不知为何，突然就在芯蕊的脑海中跳了出来。也许正因为她是一个旁观者，所以反而能够将整件事情看得更通透明白些。

“Vivian，还有你子航，你们两个告诉我，你们希望看到整件事情有个怎么样的结局。是凌雨西养好身体和楚欢颜一家团聚呢？还是想借着现在的形势各取所爱，让凌雨西在楚欢颜心中成为永远的怀念？”芯蕊的问题一针见血，“你们一定要把这个关键点想清楚，我们才可以继续下面的讨论。”

这个问题可是把子航也问住了，想到欢颜，他的心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是啊，现在的欢颜一无所知，她一直在努力走出阴影，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充满健康和阳光，她做得很好，孩子给她以希望，工作给她以成就，她虽然现在绝不和任何人讨论感情问题，但单身妈妈带着孩子生活毕竟艰难，对孩子而言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本身也很不公平，只要假以时日，只要自己付出真心去照顾呵护，焉知自己是否有机会成为欢颜的生活伴侣？

只要稍微自私一点的人，他完全可以放任凌雨西不管，因为雨西的痛和失意绝非由于他的过失，他不需要有任何道德上的包袱和愧疚。

但是，子航做不到，不仅仅因为雨西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更因为他爱雨西，也爱欢颜，他不要因为他自私的爱而让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分开，在他的道德标准里，爱情从来不应该是自私地占有，而应该是无私地奉献。如果彼此相爱，那就一定要好好地去爱，如果爱已经消失，那就放手还给爱一份自由吧。

芯蕊的目光一直逗留在子航身上，她看到他一会蹙眉，一会微笑，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显然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芯蕊在心中叹息，子航啊子航，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去趟这一场浑水，果不其然被我不幸而言中了，调查到水落石出并没有给你带来一丝一毫快乐或者成就感，却给你带来了挥之不去的烦恼，还逼得你不得不在友情和爱情中做出一份选择。

“我只要欢颜快乐，而且我相信欢颜对Leon的爱不会那么肤浅，她不会在意Leon的外表，她在乎的是Leon这个人和他的那颗心。”沉默许久后，子航的回答清脆有力。

Vivian依然傻傻地笑着，“我还有选择吗？在做了这么多错误又可怕的事情后，我还有资格做选择吗？我只有一个心愿，我要Leon恢复健康，只要我能够去做的，即便是超出我的能力，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如果只有欢颜的爱可以让Leon勇敢，我甚至可以跪在欢颜面前请求她。”

子航站起身，将Vivian揽入怀抱，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脊，温柔地说：“中国有句古话，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人的成长总会走很多弯路，犯下很多错，有些错你犯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修正。也许你这次确实错得非常离谱，但好在你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而且你还有机会去改过，千万不要再让自己在同一个错误上跌倒两次了，雨西现在不仅需要欢颜给予他勇气，更需要你给予经济上的支持。要想还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医疗费用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世上凡是可以用钱摆平的事情，那就根本不是什么大事。”Vivian乖乖伏在子航肩膀，声音恳切，“也许你会说我这句话太过任性，但是别的我不敢夸口，金钱对我来说，真的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情了，家族里几代人的奋斗早已让我从一出生就不懂什么叫贫穷。可是，金钱从来就不是万能的，再多的财富，换不来我想要的那份爱，也换不来那个人对我的一个微笑，更换不来我现在一份心安。”

“Vivian，明天让我单独一个人去见Leon吧，我想我应该有办法让他燃起生存的斗志，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灵药。有那么多人爱着Leon，无论他是生是死，这些爱不会褪色也不会磨灭，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够让他领悟到这一点。”打定了主意的子航声音里充满了信心。

芯蕊的双眼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模糊了，望出去的世界是一片潮湿，却也有着一片温馨。以前芯蕊一直对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徐子航抱有一丝偏见，觉得他的笑容太完美，为人又太圆润，反而失去了人间烟火气而显得不够真不够诚恳。即便自己对他始终心存好感，却因为种种顾虑，从不敢将一份真心放在他的身上，宁愿将头埋起来做个鸵鸟，宁愿始终保持着一份安全的距离。殊不知，他外在的完美虽然可以称之为是一种虚象，但他内心的善良和无私却比他的外表更臻完美，他将他的爱收藏得那么好那么深，他并不轻易付出，然而一旦付出却毫无保留，而且不计回报。无论谁，拥有这样一份爱都是幸福的，只可惜上天弄人若此，子航偏偏爱上了欢颜，而欢颜却只爱雨西一人。

想到此处，芯蕊内心唏嘘不已。她不由得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够投入地爱一次，能够依偎在他的身边，给他关怀给他力量，哪怕走到最后还是只能做朋友，当日后回首往事时，在感情世界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这一晚，回到下榻的宾馆已是凌晨时分，初夏纽约街头的凌晨，气温也不过只有十多度而已，芯蕊只穿了单薄的连衣裙，下意识里紧紧挨着子航，子航将她温柔地裹入自己怀里。在这一刻，芯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同时也听到了子航的心跳声，彼此的心跳如此同步如此默契。

第二天，子航在Vivian的带领下再次来到郊外那家疗养院，他独自一人进入了雨西的病房，他在病房里待了很久很久，Vivian一直在外面焦虑不安地坐着，刚开始她还坐得住，时间一长，她实在是无法安坐，只好在走廊上不停地来回踱步，还不时去看手表，看看子航进去了多久。好在病房里始终都是静悄悄的，看来雨西的情绪并不过于激动，没有扔东西撒气啥的。

几个小时之后，才见到子航走了出来，虽然一脸的疲惫，然而眼中却燃烧着胜利的光芒，整个人感觉特别神清气爽。

“Vivian，让主治医生放手治疗吧，Leon已经答应了我，他会积极配合治疗，绝不在这件事情上闹情绪闹别扭了。”

“真的？你居然搞定他了！”Vivian又惊又喜，也难免有点小怀疑，“Leon啥时候开始这么听你的话了？”

“放心吧，我已经说服Leon了，至少在五年内，他都会努力地活着。”子航的嗓音完全是沙哑的，可以想象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他费了多少唇舌，说干了多少唾沫，“而且我相信当一个人认认真真活了五年后，他应该没兴趣去拥抱死亡了。”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Vivian脸上一扫往日的阴霾，兴奋得双眼直冒光。

“这个么，我答应好Leon要保密的，你就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啦！”子航故意卖萌，虽然神态疲倦，但他的笑容却格外魅惑动人。

Vivian给了子航一个大大的拥抱，眼眶还是忍不住有点潮湿，只不过这次涌出的是喜悦的泪花，“谢谢，你不仅挽救了leon，更是将我也从原罪里拯救了出来。”

“我知道，你只是披着一件坏女孩的外衣，你内心深处仍然是一个好女孩。”子航安慰Vivian，“爱一个人不是罪，但是将自己的爱强加于人就显得有些过分。Leon是个心志很坚定的人，任何强迫和命令都无法使他低头，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蛮横无理的人，身体的伤残诚然让他无法接受，但爱却可以融解一切冰雪。Vivian，如果你真心想赎罪，就请善待Leon，多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你一定可以将你俩之间的关系理顺。”

Vivian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中蓄满了感激的泪水。

在飞回上海的飞机上，芯蕊反复追问子航，到底他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雨西彻底改变的呢？子航被芯蕊缠得没办法，只好吐露了实情。

原来子航利用雨西那颗爱欢颜的心，以及子航对欢颜的了解，他和雨西打了一个赌，子航认定欢颜五年内绝不会忘记雨西，一定会含辛茹苦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子航希望雨西看在欢颜和孩子的份上给自己一个生存下去恢复健康的理由。雨西沉默良久，终于同意了这个赌局。或许对现在的雨西而言，他只是需要一个信念，一个可以让他积蓄能量、重新焕发生命光彩的信念。

“子航，那你打算怎么安置自己的感情呢？”芯蕊心中隐隐为他疼痛，和雨西打这样一个赌，无异于将他对欢颜的爱划上了一个句号。

“意到浓时怎忍舍，情到深处无怨由。孤影月明应寂寞，问君何处是归途。”子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念出一句纳兰的词。

芯蕊沉默了，这是怎样一份情深啊，她自问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如此崇高。她可以做到不去强迫，不去打扰，但她却做不到将自己的爱深深埋藏，只为了让爱着的那个她得到更多更好的幸福。

见芯蕊不再继续发问，子航便闭上了眼睛进入睡眠模式，但无论他的外表表现得多么云淡风轻，他的内心却无法像他的外表那样轻松，他明明看到自己挥向自己那把大刀，将自己砍到遍体鳞伤，但他却只能微笑着接受，一动都不能动。这样的痛，不是当事者本人，又哪里能够体会得到，想象得到呢！

子航可以忍受自己无法得到欢颜的爱和响应，却无法容忍欢颜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在他心中，如此美好的女子，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大的幸福。而如果雨西代表着欢颜的幸福，那就让这份幸福永远停留在欢颜身边吧。

十多个小时之后，当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子航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和伤痛，脸上露出那丝招牌的笑容，信心满满走下飞机的舷梯。

爱情虽然无法继续，但生活总还要继续，而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