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我逆水行舟 第82章 伤心城市

“欢颜，我帮你把行李搬到房间的行李架上吧，你现在这情况，不适合太用力。”子航找了个借口，其实还是因为不放心她，虽然现在看到的欢颜比起上周看到的她已是大为改观，至少她的脸上有了血色，眼中有了内容。

“那就多谢了。”欢颜知道子航真的是对她呵护有加，“我一会冲个澡就去上床睡觉，绝不会乱跑，你大可放心。”

听欢颜说得这么肯定，子航才真的放下心来。

等子航离开，欢颜整个身子都扑到那张柔软的床上，眼泪竟然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不知为何欢颜的脑中响起了《伤心地铁》这首歌的旋律：冬天的纽约，冷的这样直接，像是你的拒绝，它千真万确。

是啊，一点没错，纽约的冬天是真冷啊，那份寒意直逼到人的心灵深处，如果不是为了完成雨西的心愿，恐怕今生今世欢颜都不会再踏足这座伤心城市的吧。

也许对一个孕妇来说，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实在是太过煎熬，即便子航已经考虑到这点特地定的头等舱，这么长时间的飞行仍是让欢颜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所以，当她在泡完一个热水澡后，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一直在做梦，梦中的画面支离破碎，梦中的影像也是模模糊糊。梦中有街头汹涌的人流，有车辆穿流如梭的马路，然后就猛地跳出一个车祸的画面，画面中有一个躺在地面上的人不断地扭曲着身子，仿佛在痛苦地呻吟，而在他身边不远处，围着一圈戴着白色面具的人，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哀嚎挣扎却全都无动于衷，更没有人伸出援手。接着，画面又开始跳转，跳出来的是那个在梦中伴随了欢颜几乎大半生的水库，只是梦中的故事发生了变化。

欢颜梦到自己不再是孩提时的样子，她梦到长大后的她和一个脸戴面具的人手牵手站在水边，正在一起欣赏那美丽的落日。突然，她被一个人推入了水中，同时一起落水的还有面具人，而且面具人坠入水底的速度比她更快，一路拉着她直直向水底坠落，欢颜努力想摆脱那人的禁锢，想用力向上浮去，但是，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窒息了，她心中一片惊惶，下意识地张嘴大声呼救。

床头柜上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欢颜，她大口喘着粗气从梦中苏醒过来。

“欢颜，我在你隔壁房间，似乎听到你的叫声，你一切都好吗？”话筒里传来子航关切焦虑的声音。子航一直都在担心欢颜，虽然他也感到非常疲惫，但脑子中总有一根神经深深被欢颜所牵引。

欢颜转头看了看电子钟，此刻正是深夜两点多，自己已是睡了将近8个小时，难道子航一直都没有睡吗？还是自己刚才在梦中真的有大声呼喊，声音大到将隔壁房间的人都吵醒。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对不起，吵到你了。”

“你一个人睡，不要紧吗？”

“首先，我不是一个人在睡，其次，如果我的房间里再多一个人睡，恐怕才真的要紧。”欢颜突然幽了一默。

子航在电话中哈哈大笑，那笑声也已经久违了，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慵懒魅惑的味道，“看来你是真的没事，那好，我们各自安心睡吧。”

“子航。”欢颜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味道，“真的谢谢你。”

子航的心一下就被温暖和喜悦包围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很温柔很低沉，“只要你快乐就好。晚安。

“晚安。”欢颜挂断了电话。

再睡下，欢颜还真就没有再做什么噩梦了，一口气睡到了天光大亮。

接着的几天，子航和欢颜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工作中，记者招待会啦，投资者见面会啦，新闻发布会啦，总之就是各种大会小会，每天都要讲上一大堆差不多重复的话，见上无数张陌生的脸，好在子航和Vivian是应付这种情况的高手，还有熙琰其他重要股东，欢颜是以雨西未亡人的身份出席的各种会议，估计大多数人也都知晓了雨西最近的英勇事迹以及遭遇到的不幸，所以全程几乎没有人专门就雨西的事情提出问题，大家都对欢颜投以同情和温暖的目光。

就这样一直忙到周五，大多数熙琰的大股东一起聚集在manhattan的时代广场，完成了熙琰上市的敲钟仪式，共同见证了熙琰上市的重要时刻。

当彩纸掌声镁光灯渐渐消失，宣告了敲钟仪式的结束，Vivian在附近的一家高级会所里安排了一场小型庆祝派对，而欢颜自然是没有心情再去凑这个热闹，而且终于办完了正经事情，欢颜心中一直有个想法，今天应该有时间去实现了吧。

欢颜始终都想去到当时雨西英勇救人的地点看上一眼，虽然她明知道就算站在那里也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若不去亲眼看上一回，她总是无法安心。

子航因为是熙琰的董事长兼cEo，庆功宴上怎么能少了他这个一号人物，他本有心不去宴会而想陪着欢颜，但实在是分身乏术。

欢颜自然明白子航的难处，便特意请Jason做向导，Jason是土生土长的的纽约人，对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熟知程度应该不用怀疑，子航听欢颜这样安排，才勉强点头同意，他去参加庆功派对，欢颜则由Jason陪护着去出事地点。

随着人流步出时代大厦，欢颜不经意地一抬头，发现大厦对面路透社大楼的大屏幕上正播报着今日的财经新闻，这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新闻画面里甚至还有刚才熙琰上市敲钟仪式的图片和报道，这速度可真的是相当地惊人啊！

由于被对面的大屏幕所吸引，欢颜便没有注意眼前，直到她撞到一样什么东西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看去，原来自己撞到了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大半张脸被纱布缠绕着，即便没被纱布缠绕住的眼睛处也带着一副大大墨镜的男子，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位男子还失去了左腿，难怪需要坐在轮椅上。

“真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太抱歉了。”欢颜连忙致歉，“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不需要。”轮椅上男子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说话间，有一位身形非常矫健的中年男子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轮椅男子的身后，见他正在和欢颜对话，，中年男子先是礼貌地向欢颜点头示意，然后俯下身子问轮椅中的他，“先生，现在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轮椅男微微地点点头，中年男子便推着轮椅离开了。

也许是撞到别人让欢颜不好意思，又或许是自己撞到的对象太过与众不同，因为完全看不出此人的样貌，整张脸被包裹得好像木乃伊一般，反而特别引起了欢颜的注意。

“楚小姐，你认识那位先生吗？”直到陪着欢颜的Jason问她，欢颜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朝着轮圈消失的方向看。

“哦，我并不认识他，只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他的轮椅，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欢颜连忙回答。

“是这样啊。看来那位先生是最近刚遭遇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故吧，我感觉那些伤口还都很新，真是可怜，大概整张脸都毁容了吧。”Jason附和着欢颜的话，然后用手指着对面，“楚小姐，公司的车子就在对面的停车场，现在是绿灯，我们赶紧过马路吧。”

等坐到车上，欢颜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才她在向被撞到的轮椅男道歉时脱口而出的是中文，绝非英语，而对方回答自己的似乎也是中文，看来那个人应该也是中国人了。

只是欢颜没有发现到，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其实一直就躲在不远处的地方，他的脸孔痴痴地朝着欢颜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来到雨西出事的地点，Jason让欢颜在街边先下车，他去找地方泊车。

“楚小姐，请千万不要走开，我马上就会回来。”

Jason果然是个做事靠谱的年轻人，始终谨记着子航关照过的话，一定要保护好欢颜，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多谢，我不会乱走的，就在这附近稍稍走一下就好。”

欢颜站在这个路段，感受着这里其实和所有纽约街头都一样的气息，一样的路人匆匆，一样的车水马龙。她茫然地转头四顾，欢颜心中并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找寻着什么，又究竟想发现什么，她只是觉得她一定要站在这里，只有站在这里才能够在精神上再次贴近雨西，感受他生命最后一刻的呼吸。

就在她四处张望时，她发现了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束鲜花，她不由自主朝着那束花走去。那是一束由白色的百合和菊花组成的花束，上面放了一张卡片，欢颜弯腰取出那张卡片，上面用英语写着“感谢有你，愿你在天堂快乐无忧。”

卡片上的日期正是前几天，也就是雨西遇难一个月的日子。看来这束鲜花应该是被救小女孩的家人为了缅怀和感激雨西而特意在这里安放的。一想到雨西的离去是为了营救一个弱小的生命，他的离去便显得意义重大，一念至此，欢颜眼前仿佛看到好几张孩子们的笑脸。

雨西，我不会让你为我担心，更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勇敢地活着，将我俩的孩子抚养长大，雨西，请一定在天上安心等我。欢颜感到心中一直郁结的地方突然就得到了释放，生命总是周而复始，有生就会有死，而有死则必定伴随着生。

“楚小姐，我听说过凌先生的事迹，还望您节哀。”Jason一直默默跟随在欢颜身后，他见到欢颜痴痴地望着那张卡片，脸上已是爬满了泪水，忍不住出声劝慰。

欢颜连忙用手擦去滚落到腮边的眼泪，努力歪了一下嘴角，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我没事，我很好。”

“楚小姐，您还是早点回宾馆休息吧，您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Jason用手去扶住欢颜的胳膊，不知是因为欢颜太过瘦小的缘故，还是这一阵她极度消瘦的缘故，看上去真是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好吧，那麻烦你了。”

Jason扶住欢颜，一步步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在这个街口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全黑的奔驰保姆车，就连车窗也贴上了颜色很深的膜，从外面完全看不到车内的情形。

车上除了司机外还有两个人，一位就是刚才欢颜不小心撞到的轮椅男，而另一位竟然是一脸哀戚的Vivian。

“你真的就打算永远这样下去了吗？除了站在远处观察她，你真的就不想告诉她真相吗？”Vivian面对着轮椅男，低声质问。

轮椅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欢颜消失的方向，听到Vivian的问话，他缓缓转头，他的脸上仍是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但墨镜已取，从眼眶周围也看得出他脸部受了重创。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永远离开了欢颜。只不过你没想到我竟然会变成这样，恐怕这样的我也让你彻底失去了兴趣和热情吧。”

Vivian泪盈于睫，“Leon，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怨我，你恨我逼你离开上海离开欢颜，可是这一切正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英俊，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无论你是健全还是残疾，无论你的脸变得有多么可怕，只要你仍然是你，这些都不可能影响和改变我对你的爱。”

轮椅男不仅脸部和身体受到重创，声音也变得黯哑不清，但依稀听得出来，这个深受重伤致残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家都以为已经死去了的凌雨西。

原来在那次可怕的事故中，雨西确实深受重伤，他的腿部两次被肇事车辆碾压，以至于他的双腿粉碎性骨折，尤其是左腿，内部组织也大面积坏死，不得不采取截肢的手段；而肇事车辆爆炸后有一部分燃烧着的碎片正好飞到他脸部近处，由于当时雨西已是处于昏迷状态，所以造成他半边脸被严重烧伤。

当子航收到雨西出事正在紧急抢救的消息时，一切事情都还走在正常的轨道上，而当雨西好不容易被医院从生死线上将他抢救回来送进重症看护室，他第一次苏醒后得知自己不仅失去了整条左腿还被严重毁容，整件事情才开始一点点走向了疯狂。

雨西发了疯一般用根本使不上力的手去拉扯自己身上所有用以维持生命的管道，这一举动直把护士和医生吓得魂飞魄散，出动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又用上了一针镇定剂，才勉强将雨西安抚下来。即便如此，等他再次苏醒后，他仍是做出一样可怕的举动，无论别人如何劝阻，他完全不予理会，他就是铁了心不想用这残败之躯继续生存下去。

Vivian自雨西出事后一直守候在他身边，她冲到医院的第一秒就宣布无论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保住雨西的生命。她那么爱他，即便雨西没有了英俊的外表和健全的身体，她却丝毫没有动摇过自己对雨西的爱，她一心要挽救雨西的生命。她要雨西活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只要他活着。她的思维就这么简单，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对天父祷告说，只要能让雨西活下去，她可以放弃雨西，她不会再逼着雨西做任何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Vivian几乎要跪下来求雨西，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同意帮助雨西诈死，对外谎称雨西伤重不治而亡，实际上却悄悄帮助雨西办理了转院手续，连夜将他送到纽约郊区一家非常高端也非常私密的私人医院，继续他的治疗。

也就是Vivian家族背景深厚，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摆平了医院，还找到了一具和雨西体型相像的亚裔男子的尸体，通过化妆等手段来蒙混过关。好在认领尸体这个环节太过残忍，几乎所有的人在面对亲人尸体的一瞬间情绪崩溃，根本无法好好辨认尸体，加上又有警察和医院方面的人出示各种佐证，压根没有人怀疑到雨西的死亡居然会是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