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我逆水行舟 第83章 爱如此徘徊

雨西的生命本来就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经过他这一番折腾，更是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他又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Vivian坐在床头，看着脸上缠满纱布，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雨西，她突然顿悟过来一件事情。其实，当雨西答应自己离开欢颜，雨西就已经存了死志，对他而言，失去欢颜的痛远远超过失去他自己的生命，换种更直白更残忍的说法，雨西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Vivian她的身边。这是多大的讽刺、多深的悲哀啊！

当一个人宁愿用生命去扞卫自己的一份爱情，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伟大的爱了吗？

自古以来，无论中外，人们世代传颂的爱情故事，西方有罗密欧和朱丽叶，东方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歌颂的都是那一份矢志不渝，以生命为代价对爱情的一份向往一份抗争。而反观自己，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又打算做些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不亚于是雨西生命的刽子手，是自己亲手将雨西推向了车轮底下，是自己亲手扼杀了雨西生的希望。

尤其后来当Vivian知晓欢颜已经怀孕的消息，她心中更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理智的Vivian在对她自己说：“你应该放手了，如果你真的爱Leon，你应该归还给他爱他所爱之人的自由，你没有理由用他最心爱的人来胁迫他就范，你是那么卑鄙，你趁现在还来得及补救，你放开Leon，也放开你自己的心吧。”

可另一个自私的Vivian仍在蛮横地坚持，“你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头吗？你看看现在的Leon，还是原来那个冷眼看世界藐视天下、英俊优秀的Leon吗？现在的他，失去了一条腿，脸又毁成那样，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就算你现在放手，你以为Leon会回到楚欢颜身边吗？以他那样骄傲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拖着残缺的身体回去，而他若是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以及长时间的康复训练，他只会自暴自弃，最终很有可能再次走向死亡。你既然已经是成为大恶人，索性将这份恶进行到底吧，只要你不离不弃，也许Leon因为这次事故重新评价你，甚至爱上你呢。”

“欢颜，欢颜，不要走，我看不清你，你不要走。”床上传来雨西含糊不清的呓语，而他呓语的主人公永远都是楚欢颜，而Vivian每每听到雨西梦中的呼唤，她的心就越发愧疚和疼痛起来。

然而现在，她倒是真的不敢放手了，依着雨西一贯的脾气性子，他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现在这副可怕的样子的，如今只有一点点先将身体治疗好，再去考虑如何治疗精神上的问题吧。

经过几星期的精心治疗，雨西的身体状况已是大为改善，至少已经完全将他的生命从鬼门关里给抢了回来，但是如何确定和进行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却是让Vivian无比头疼无比揪心的事情，因为雨西清醒后始终不肯和医生和自己好好配合。

雨西主观上虽然缺乏求生意志，但只要是人，就本能地恐惧死亡，所以雨西再怎么意志消沉颓废，但身体的本能和潜意识仍然是渴望活下去的，如果雨西主观上能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的话，他身体的复原速度本还可以快一些。

为了换药，也为了防止脸上的伤口感染，几乎是每隔一天就要帮雨西换一次脸上的纱布，前面几次，雨西还会要求拿面镜子过来，可是每次从镜中看到自己那半张被烧伤不堪入目的脸后，每次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将镜子摔个粉碎，这样反复几次后，雨西在换药换纱布的时候，再也不提镜子的事了，而他本来就寡言的性格越发地沉默，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发一言。

Vivian第一次看到雨西被烧伤的脸部时，确实也被吓了一大跳。虽然雨西从不因为自己长相英俊而自负，但是一个正常人尚无法接受毁容这个事实，更何况雨西曾经是所有人公认的美男子酷哥，如今半张脸毁成这样，让人不忍直视，这个打击对雨西来说更为深重。

这也是雨西宁愿让欢颜以为他已经在事故中死亡，也不愿以这副形象出现在欢颜面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雨西看来，如今的自己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他已经毫无可取之处，就让欢颜永远记住凌雨西最美好的那一面，而不是此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陋样子。

为了治疗雨西，Vivian请了全美最顶尖的医生一起会诊，大家讨论下来的结果一致认为，生理上的康复并不困难，尤其是被截肢的左腿，可以采用例如装假肢等多种手段，而一旦复健工作做得好做得到位，甚至能够不影响正常生活；相对截肢，面部皮肤的重建工作就要复杂许多，但好在现在医学昌明，尤其是在美容领域，只要花得起这钱，还是可以采用手术等手段尽量恢复原貌，当然了，要做到完全不留疤彻底恢复原来英俊小生的样子那当然纯属神话，但至少不会像现在那样不忍目睹。

然而，心理上的康复才是最困难的，这就需要请心理医生长期观察和治疗，而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康复，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同时，医生反复强调，在康复期间，务必要保证病人精神上的愉快，对一个受到如此严重创伤的人来说，他的情绪本身就极度不稳定，若再有什么疏忽，造成他情绪的严重波动，一旦负面情绪大爆发，就有可能变得前功尽弃。

为了给雨西生的希望和勇气，Vivian决定将欢颜已经怀孕的消息告诉雨西，至少让雨西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新生命正在孕育中，而且就在今年，这个新生命就会诞生在这个世界，只要雨西勇敢地生存下去，与伤痛和残疾斗争下去，总有一天，雨西可以和这个新生命相见。

Vivian本满心以为雨西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会感到喜悦，至少给个反应吧，孰料他听了后仍是一语不发，维持着和原来一样的姿势，唯一表示他确实有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就是稍稍眨了一下眼睛。

“Leon，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Vivian再次追问。

“在乎，我有什么资格去在乎？别忘了，我已经是个死人，我现在什么都不是。”雨西终于给了点反应，虽然这反应和Vivian想象中相去甚远。

“Leon，我听Andrew说他已经说服楚欢颜前来纽约参加敲钟仪式，这个消息你也没兴趣听吗？”Vivian决定孤注一掷。

“欢颜，恐怕她很难被说服吧。”听到欢颜的名字，雨西明显有了回应。

“是啊，听说欢颜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终日不出家门，Andrew可是很花了一番功夫才让她。。。。。。”话还没说完，雨西已经想奋力从床上坐起来，吓得Vivian连忙打住话头来扶他，“你这是要坐起来吗？你倒是喊一声呀。你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你不可以太用力的。”

“Vivian，我求你一件事情，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情。”雨西用仍然黑白分明的双目紧紧盯牢Vivian，眼神中满是期许。

Vivian心中一阵疼痛，雨西啊雨西，你何时也能够因为我而低下你骄傲的头颅，这么奋不顾身，这么对人低声下气，那么我这一辈子也就了无遗憾了。

“你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重新恢复你的身份吗？”Vivian的言语中忍不住带上了揶揄的口吻。

“如果欢颜真的重回纽约，请让我远远地看上她一眼，我只要站在远处看到她，知道她一切都好，就行了。”雨西伸出手去紧紧抓住Vivian的手腕。

Vivian有心想拒绝，但是一接触到雨西的眼神，她就再狠不下心说拒绝的话，“你若想见她可以，不过我要问过医生，你的身体状况允许你外出吗？如果医生觉得oK，我才放心。”

“谢谢你，Vivian，我知道这么多天来你一直在陪护我，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让你辛苦了。”这是出事以来，雨西第一次用这么平静这么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Vivian觉得心都快醉了，多日来的幸苦和劳累顿时就烟消云散。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我。”Vivian的手腕仍在雨西的掌控之中，但她丝毫没有要挣脱的念头，哪怕是面对一张几乎全被纱布覆盖的脸，Vivian心中熊熊燃烧着的对雨西的爱仍是没有减少半分。

雨西颓然放开了手，他缓缓转过脸去，静默了片刻，他才艰难地开口，“Vivian，我现在已然不是当初的Leon Ling了，我失去了脸，更失去了一条腿，这样的我和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区别，我也绝不认为你会愿意天天面对一个性情古怪的丑八怪。Vivian，如果你真心觉得对我抱歉的话，你让我离开好吗？”

“不！绝不！”Vivian惊跳起来，“Leon，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更何况，我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信心让你彻底恢复，我知道，你已经失去了很多，你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得到更多。Leon，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真的，我求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听Vivian仍是没有半点要松口的意思，雨西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去，他闭上了眼睛。好吧，反正也已经惨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再惨到哪里呢？

又隔了好一会，雨西轻轻叹一口气，仿佛是说给Vivian听，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纯粹是因为那场事故，你不用想得太多，也无需过于内疚。你以为你爱我，你却从来不清楚，这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不甘心，到了如今，更是变成了负罪感以及惯性思维。我受伤不是因为我主观上想离开，而仅仅是因为我要救那个孩子，更不是因为你，更何况为了救治我，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你并不欠我的。Vivian，你平心静气想一想，你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过我的脸吗？哪一次换药时你是敢于坐在我面前不逃避的。Vivian，不要再去编织不切实际的梦想，也不要再自己欺骗自己了好吗？更不要再逼着自己去做那些无谓的徒然伤害你我的事情。Vivian，你不值得为了一份虚无的执念而让自己陷入黑暗的深渊，你也远没有你想象中心狠手辣，你离你父亲江湖大佬的段位相距甚远。”

别说是受伤以来，就是打雨西来到美国后，他就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今天，在听闻欢颜会再次来到纽约的消息后，他却一口气说了这么久的话。说到后面，雨西已经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真的就像是在耳语一般。

Vivian安静地聆听着，她的眼泪一粒粒从眼眶中缓缓滑落，应该说雨西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实实在在说到了她的心里，一时间她的思绪跌宕起伏，然而诚如雨西话中所讲，她的惯性思维让她无法在短时期内立刻转变，也给不出任何回答。

“leon，你好好休息，你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配合医生将身体养好，其余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去考虑，不是吗？”

Vivian见雨西再没有了反应，她心里也清楚她的回答只能是又一次拉开了她和雨西之间的距离，可是她现在真的给不了任何回复，她只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现在就去和医生讨论一下，如果需要外出，你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如果医生没有特别反对，我会将外出的事宜全部安排好，你安心养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