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念所行之 第59章 恋爱往事

倪清漾心酸的不行，不需要眼睛去看，光是用耳朵听，都能知道他话语里的委屈。

怎么会不想呢。

可是她凭什么去想他。

明明应该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因为她搅的一团糟，就算岑朝喜欢她什么都不在乎，那她呢，有多强大的内心能继续从容不迫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心安理得留在他身边。

他起身用双手托上她的脸，血红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你其实也没放下我，对吗？”

他哭的狼狈，倪清漾眼泛泪光，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如刀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岑朝。

失控，失态，狼狈，卑微，再不是曾经满身傲骨的少年。

他拼尽全力却求而不得，他痛不欲生只能踽踽独行，过去数年里深藏的，掩埋的，在此刻，全部在她面前被剖开。

他的左手颤抖的厉害，倪清漾眼睫一颤，看见他那只剧烈抖动的左手，心底慌乱如麻，她察觉到岑朝的情绪过激，伸手握上他的左手腕，“是不是又——”

下一秒女人开合的唇瓣被他用力含上，那只颤抖的手在她手中挣脱，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寸寸含吻，从捧着她的脸改为托着她的后脑勺，他压在面前的女孩步步后退，倪清漾被他压在玻璃上，仰着脖子张着唇，接受他的亲吻。

彼时的楼下，一辆白色玛莎闪烁着昏黄的光。

车里的女人望着落地窗前激吻的男女，她狠狠攥紧方向盘，白皙的手背上浮起淡青色的血管，双眼被嫉妒烧的通红。

原来真的是她，司徒伽昨天还在疑惑为什么岑朝的眼睛总是停留在那个女人身上，如果不是今天，她大概还要猜好久。

司徒伽心里一阵苦涩，自己和他在一起时，他总是不说话，她还安慰自己，岑朝是性格寡淡，不爱说话。

她进今天却看见这个似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男人强硬把另一个女人按在窗前肆意的亲吻。

他不是寡淡，就只是不喜欢自己。

甚至是厌恶自己。

女人冷笑了一声，眼眶红了一圈，她踩下油门打动方向盘驱车离开。

岑朝眼底的泪痣泛着淡红，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濡湿耷拉着，倪清漾是睁着眼睛的，他看见男人眼尾滑下的眼泪，抬起手，将它拂去。

他吻了很久，抬起头，她唇色被他吃的干净，嘴唇惨白一片，女人轻喘着气，眼泪挂在黑色的瞳孔里摇摇欲坠。

他喉咙上下翻滚，张了张唇。

“你可不可以陪我吃完面再走？”

他在乞求。

倪清漾彻底狠不下心了，她伸手握住男人的左手，“你先去吃，我给你拿药。”

他摇了摇头，“一起去。”

倪清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不走。”

“你骗人。”他小声反驳。

她知道自己在他这里没什么可信度，也知道岑朝这些年折磨的没什么安全感，只能顺着毛往下捋，“好，先去吃面。”

面条放久了有些发坨，他却吃的津津有味，明明就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被他当成山珍海味似的对待，倪清漾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典型的磨洋工，吃的又慢又无味。

她有意无意地会看他一眼，男人埋头吃面，倪清漾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不知不觉思绪游离，想起刚刚他要她道歉那一幕，竟然忍俊不禁，这人年纪长了，脾气还是跟个小孩似的。

岑朝吃完撂下筷子，抬头便撞上她的目光，倪清漾慌乱地避开，起身拿过她的碗，又拿起自己的剩下的半碗面。

“你怎么没有吃完？”岑朝问。

“我吃不下了。”

男人起身，伸手拿过她那半碗面，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喂进嘴里。

“剩下的不要吃了。”倪清漾出声。

她听到岑朝的声音后，调节好的情绪再一次崩塌，一晚上都在强装的冷静与镇定坍塌成遍地狼藉的废墟。

“杭祖母说长寿面不能剩下，吃完才能长命百岁。”

曾经祖母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生日的时候她总是吃不完一整碗面，剩下的老人家就会给她吃掉。

她说都吃完，漾就能长命百岁。

她不奢求长命百岁，而是眷恋有人愿她平安。

就像岑朝，不期待自己长命百岁，却希望她平安无忧。

后来倪清漾一个人回了家，她不敢去回想自己走的时候岑朝低落的神色，女人看得出他想启言挽留，可又不知道该找怎样的理由要她留下，而她也没有任何身份留在他身边。

岑朝只是说了句，你要走了吗。

倪清漾让他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而这晚倪清漾做了很久的噩梦。

梦见了她这么多年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

倪德生惨绝人寰的笑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黑色的摩托车与货车发生的猛烈碰撞，短暂时间内燃起的熊熊烈火，然后是躺在重症监护室冰冷床上的少年，还有去世很久的祖母，一帧一幕都在她脑海拼凑在一起。

各种梦境交织着，

每场梦都叫人不得往生。

倪德生掐紧女孩的脖子，她的喉咙被死死扼紧，她双手无力的挣扎着，却越挣越紧，她猛然间惊醒，枕头已经被汗浸湿。

窗外雷声轰动，大雨侵袭着地面。

大概是晚上回来淋了雨，她又湿着身子入睡，着了凉导致现在头痛不堪，倪清漾起身靠着床头坐着。

落地灯是开着的，光晕打在床上，映出一片光亮。

倪清漾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倪德生了。

他进监狱的这些年里，倪清漾一次都没有去过，在她心里，倪德生早就死了，可他偏偏又出现在梦里。

女人望向窗外，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忽地，门把手一动，门被人在外面慢慢推开，女人步伐很轻，悄悄的将脑袋探进来。

冀情看见她在床头前坐着，眸底一惊，继而松了一口气，她推开门走进来，“外面打雷呢，我怕你会害怕，上来看看你。”

也是在这一瞬间，倪清漾这一整晚的情绪如千里之堤溃散。

女人嗓子里溢出一声呜咽的颤音。

冀情在她面前坐下，将屋里的大灯按开，在刺目的冷白光下，她看清了倪清漾那张惨白的脸和盈着水光的眼睛。

她头发还半湿着，垂在额上，女孩的脸蛋嘴唇都是惨白的，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一般没有气色。

“漾漾，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冀情比倪清漾回来的要晚，她回来时看见门口有她的鞋，楼上的灯也是关的，她以为倪清漾已经睡了，后来开始打雷，她不放心才来她的房间。

“头发怎么这么湿，是不是淋雨了也没弄干就睡了？”

她眼睛里垂下两滴眼泪，砸在手背上，女孩微垂下头，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她哭的安静，却极其让人心疼。

“漾漾，宝贝，你怎么了？”

“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什么事让你伤心了难过了你都要说出来，你这种状态是不对的。”冀情语气温和，耐心地跟她讲道理。

冀情对倪清漾向来有耐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她不舍得不耐烦，在冀情看来，倪清漾就是个小姑娘，还是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小姑娘。

她想着对她好一些，就能让她放下戒备，卸去身上那层壳子，活的快乐恣意一些。

倪清漾抬起水色潋滟的黑眸，她哭的眼睛都红了，女孩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我喜欢岑朝。”

“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女人冷不丁的一句话，冀情却听出了其中的悲恸。

她说:“你去见他了是吗？”

她点了点头，嗓子哑的厉害，“他过生日。”

倪清漾哭的厉害，眼泪不停地掉，可她哭也是不发出声音的，只是安静地流眼泪，她越是这样，冀情越是心疼她。

冀情抬起手，抚上她惨白的脸蛋，指骨拂去她眼尾的泪。

女孩的眼睛黯淡无光，唯有泪珠滚落，她看向冀情，痛苦地呼了口气，声音很小，只有彼此靠近的两个人能听清。

她说:“我不想看见他难过。”

“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冀情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良久，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愧疚，你觉得当初岑朝是因为你险些没了命，那双腿是因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自卑，你觉得家庭环境不堪，和岑朝比起来，天差地别，你们两个人之间相差的太多，你可以找得到很多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可是漾漾——”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心里既痛又觉得无奈。

“人一生中遇到哪些人都是命中注定的，有的人注定就是劫难，你或许是岑朝这一生中的一道坎，他当初救你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的确是为了你，但这不代表，他出了事就是你的错。”

“活在愧疚里的不应该是你。”

她垂着眼，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漾漾。”冀情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柔和，“你也值得最好的。”

她说:“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冀情把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不要逼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放不下就不要放下，喜欢就大胆去追，没有人是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的。”

“这么多年来，你这么努力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困在过去呢？”

不知是何时，窗外的雷声停了。

雨也小了。

冀情说:“漾漾，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好的爱人，很难。”

“尤其是遇见很爱你的人。”

那晚在烤肉店，她看见失去控制的岑朝一拳一拳砸向肥胖的男人，光是那一幕，冀情就能知道岑朝有多爱她。

她受一点欺负，他能失控到几乎疯掉。

那晚如果没有其他几个男人拉架，岑朝极有可能会把那人活活弄死，以前倪清漾说过，岑朝是一个脾气很好情绪稳定的男生。

而这样的男人变得失去理智，那一定是被人触碰到了最要命的那根底线。

底线是她。

见过他心疼她的样子，所以才放心倪清漾和他在一起不会受委屈，她才会坐在这里一句一句认真地开导她敞开心扉，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怕这丫头真的错过了以后会后悔。

岑朝被外派去淮江市出差，和他同行的还有路西，两人要参加高级建筑师职业实践进修，为期三十天，飞机落地后，两人在当地酒店办理入住。

淮江市在中国北部，四季分明，冬季冷的结冰，夏季热的发狂，六七月份，温度就已经达到二十多度，它与俄罗斯之间只差了一条河，培训结束后，他还回去看望了外婆。

老人家太久没有见到岑朝十分想念。

一见面，就开始哭泣。

路西与老人家语言不通，只能靠岑朝来翻译，外婆给他们做了一大张桌子的美食，路西坐在桌前只顾低头吃饭，顺便回复着岑朝传来的话。

男孩长相清秀，一脸斯文模样。

外婆很欣赏他，老人家靠近岑朝，问了两句话，脸上笑意连绵，路西停下吃饭的动作，茫然的抬起头，他问:“岑哥，外婆在说什么？”

男人扯了扯唇，回道:“她问你有没有媳妇儿。”

当然这不是外婆的原话。

路西耳朵突然烫了，不一会儿，脸红脖子粗的，岑朝不禁笑他:“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他偏过头回答祖母，“（他就是个小孩儿）”

外婆突然将话题扯到他身上，“（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抱你的孩子？）\"

老人家还做了一个抱着孩子来回摇晃的动作。

问题来的猝不及防，岑朝避之不及。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强扯出一抹微笑，他说:“（我也是个小孩。）”

外婆笑着拍打他的肩膀。

路西和岑朝只在外婆家住了一天，离开时，岑朝安抚老人的情绪就用了很长时间，他答应老人常回来看望。

飞机在临德机场降落，岑朝准备将路西送回公寓，路上，男孩说道:“岑哥，你要是累的话就我来开。”

他摇了摇头，“不用。”

路西沉默下去，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静了下去。

岑朝透过车镜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别藏着掖着。”

男孩小心翼翼地开口，“岑哥，你有没有认识的女孩，可以给我介绍认识一下吗？”

驾驶位的男人笑了一声，“要处对象吗？”

“是想结婚。”

“路西，你今年才多大？”他好笑的问道。

“二十四了。”

岑朝觉得备受打击，他说:“我都要奔三了，连对象都没有，你就想结婚了？”

后排男孩无奈的叹了口气，“岑哥，我跟你不一样，我父母总是催，我也没办法了。”

岑朝沉默了一会，半晌，他慢慢道:“你没什么问题，你想要交女朋友最起码得勇敢一点，不能闷着，女孩子都喜欢主动的。”

他思考了一下，“给你介绍异性，属实有点为难我。”

“我身边异性少，要么有对象，要么就结婚了。”

“你身边的异性少？”路西像是听见惊天大秘密一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

路西解释道:“就是觉得不可思议，公司里的女生都围着你转，你条件这么好，身边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吧。”

“哪有你说那么夸张。”

“我微信列表里异性不超过六个。”

他家母上，赛雅，司徒伽，肖菲，魏希娅，还有那位气死他的前女友。

正好六个，岑朝暗自数了一波。

“岑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路西又问。

这就更捅他心窝子了，上一次体会恋爱的感觉还是在数年前的高中。

“我也就谈过一段儿，而且太久远了，我都要忘记了。”他淡淡道。

不一会儿，男人冷不丁的开口。

“应该就是像你刚才那样的想法。”

“比较着急结婚。”

反正他谈恋爱那阵儿，脑子里全都是等着法定赶紧领证。

年少时的喜欢很单纯，还有点小幼稚，他喜欢一个人，想跟她结婚但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样的话会引起其他人的嘲弄，他们会觉得可笑，十七八岁的爱情能维持多久，所有人只当是年少轻狂的时光里一段有趣的时光。

没有人是想到未来的。

可岑朝盘算的是和倪清漾的每一个明天。

得知岑朝回到临德，周柏林第一时间去了他家，不为别的，主要是想跟他炫耀一下自己新提的路虎。

结果，岑朝看上这辆车了。

两人喝酒时，岑朝跟他扯话题，“你的路虎给我开一段时间呗。”

周柏林哼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易拉罐，“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我才没提多久，手瘾没过够呢。”

“周公子你们家那么多辆车，你先换别的开。”

“你跟我扯这磕？”

“你自己买一辆不就行了？”周柏林满不在乎的喝着酒。

岑朝低声道:“我哪有钱。”

周柏林:“岑朝，你没钱个屁啊，这种话少跟老子说，听见了很想揍你。”

岑朝仰头喝了口酒，他戏谑地笑了声:“真的没钱。”

“我不得给自己存点本留着以后娶媳妇？”

“都给倪清漾呗。”

听见这三个字，岑朝的脑海顿时清明。

他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盯着手中的易拉罐看，随后捞过旁边的烟盒，抽了一支烟，点着，叼进嘴里。

“我俩估计是没戏了。”

“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出现吧。”他笑的洒脱。

“什么？”周柏林抬了抬眉，惊讶。

他弹了弹烟灰，“问你呢，到底给不给开？”

周柏林就是口是心非。

他最大方。

“行行行行，给你给你。”男人拿出钥匙撇给他。

“但是最近天气预警上说可能有暴雨导致路面积水，你开车注意点。”他喋喋不休地嘱咐着。

岑朝笑着拾起钥匙，然后吞了口烟，吐出去。

周柏林拿出手机发信息。

“谁？”

“赛雅呗，让她来接我。”

岑朝默了会，忽而开口，“你们两个结了婚有什么打算？”

他敲着键盘，薄唇张开，“该工作工作，该玩玩。”

“没打算要个孩子？”

他掀起眼皮，“我觉得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有当爹的**，我肯定是想要的啊。”

“但是你还不知道赛雅那性格吗？爱美又贪玩，既怕身材走样，又怕有了孩子少了自由。”

“那就等着呗，等她愿意生的那天。”周柏林发完消息把手机搁在一边。

岑朝嗯了一声，“女人对生育本就带有一定恐惧，在这方面，你确实要听人家的。”

“周叔叔他们也比较开放，这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柏林:“嗯，我爸不管，他说年轻人的事情不用管，只要少回去烦他就行。”

两个人连喝酒带打游戏消磨了半小时，周柏林被赛雅的电话催下去。

他走以后，岑朝留在餐厅收拾残羹。

正转身往厨房走时，他听见客厅沙发上传来的一阵铃声。

他走过去，看见备注的二字。

接通。

“岑朝？”

“嗯。”

“明天下午两点你有时间吗，方便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