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核着账,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脆生生的脚步声,唐风耳朵尖得很,眼皮子一抬,远远就瞧见宫婉清迈着步子过来了。
她今儿穿了身藕色的裙子,外头披了件薄薄的青纱披风,走起路来裙摆晃晃悠悠。
唐风一见她,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蹭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屁颠颠迎了上去:“宫娘子,您今儿咋有空过来啦?
快里头请,东家在里头忙着呢,我给您喊一声去!”
许长安在里头正低头翻账本,耳边冷不丁传来唐风那嗓门儿喊“宫娘子”,再一细听,果然是宫婉清那清脆的声儿传进来。
他手一抖,账本差点没掉地上。
“不好,这丫头又来了!”
他脑子一转,赶紧合上账本,猫着腰就想往后院溜,打算躲一躲再说。
谁知刚迈出两步,后院门口那扇木门吱吱呀呀一响,宫婉清已经绕到前头堵住了他,杏眼一瞪,脆声道:“许先生,你跑啥?我今儿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别跟耗子似的见我就钻窟窿!”
许长安脚下一顿,扭头瞧她那架势,脸上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您这话说的,我哪是跑啊,就是……后头有点事儿要忙,您来有啥吩咐?”
宫婉清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斜了他一眼:“我说过了,今儿是来聊正事的,你别慌。”
她话音刚落,身后脚步声一响,一个身量高大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了出来。
许长安忙收起那副怂样儿,转身迎上去,拱了拱手道:“宫老爷子,您今儿咋也来了?快里头请。”
宫龙建摆摆手,脸上带了点笑,声音低沉道:“不用忙活,我今儿带着婉清来,是有话跟你说。”
他顿了顿,瞅了眼旁边的宫婉清,叹了口气接着道:“前些日子,婉清这丫头不懂事儿,老缠着你,我听她回来念叨了好几回,知道她性子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这当爹的没管好她,今儿特意来跟你赔个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去。”
许长安一听这话,忙摆手:“宫老爷子,您这话可太客气了。
宫娘子年轻,性子活泼,有啥想法直说也是好事,我哪会往心里去啊?
再说这醉月轩是咱们合伙开的,宫娘子多来几趟,那是关心买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嘴上说得敞亮,心里却暗自嘀咕,宫龙建这老狐狸亲自上门,怕不是光为赔礼来的,八成后头还有啥大戏。
宫婉清站在一旁,听许长安这话,嘴角微微一撇,哼了一声,可也没吭声。
宫龙建瞧了眼闺女,干咳了一声,又冲许长安道:“贤弟你心胸宽,我这当爹的就先谢过了。
不过今儿来,也不光是为这事儿……”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眯着眼打量了许长安两眼,像是掂量着啥。
许长安被他瞧得心里有点发毛,脸上笑没散:“宫老爷子,您有啥话就直说,咱们合伙这么久了,有啥事儿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宫龙建这人精得很,醉月轩的买卖虽是合伙,可他手里的银子和人脉比自己多。
平日里虽没咋插手,可真要较起真来,自己这点根基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宫龙建点了点头,慢悠悠道:“贤弟痛快,那我也不绕圈子了。
今儿来,是想跟你聊聊醉月轩往后的路子……”
他话刚起头,外头唐风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手里还端着个茶盘,憨憨地冲宫婉清笑:“宫娘子,我给您泡了壶新茶,您尝尝?”
他这模样,活脱脱像个狗腿子,眼神直往宫婉清脸上黏。
宫婉清皱了皱眉,瞅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不用了,我不渴。”
说完,转头看向她爹,压根没把唐风当回事儿。
唐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端着茶盘退到一边,可那双眼睛还是贼溜溜地往她身上瞟。
许长安瞧见这幕,眼皮跳了跳,心里暗骂唐风这家伙咋还不死心,赶紧岔开话头冲宫龙建道:“宫老爷子,您说醉月轩的路子,是有啥新打算?”
宫龙建干咳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道:“今儿来不光是赔个不是,还有个正经事儿要跟你说。
这醉月轩,虽说是咱们合伙开的,可我心里有数,从搭架子到如今这么红火,全是你一手操持出来的。
宫家虽出了银子,可这摊子要是没你,哪能有今儿这模样?
我跟家里头合计了,这醉月轩,咱们宫家不掺和了,全权交给你,这字据我都带来了,你瞧瞧?”
许长安一听这话,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愣在当场,手里的账本差点没拿稳。
“宫老爷子,您这是啥意思啊?
醉月轩是咱们合伙开的,银子你们宫家也出了大头,我哪能一个人独吞啊?这可使不得!”
宫龙建见他这模样,摆摆手,脸上笑得跟老树皮似的:“贤弟,你甭跟我这儿推来推去的。
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事儿我合计得清楚。
醉月轩这些日子全靠你撑着,前厅后院跑堂的、账本子、还有那醉逍遥的方子,都是你一手弄出来的。
我那丫头还三天两头来给你添乱,宫家这回是真觉着过意不去。
这酒楼交给你,是咱们的一片心意,你要不收,我这老脸可没处搁了。”
许长安瞧他那架势,又瞅了眼桌上那卷字据,嘴角抽了抽。
“宫老爷子,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成吧,您既然这么坚持,我也不矫情了,这醉月轩我收下就是。”
宫龙建一听他应下,立马乐得眯起了眼,拍了拍手,冲门外喊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灰布褂子的小厮麻溜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两份字据,还有一小块砚台和墨锭。
小厮把东西搁桌上,宫龙建指了指道:“贤弟,这字据我昨儿就让账房拟好了,你瞧瞧没啥问题,咱们就签了吧。”
许长安接过字据,眯着眼扫了一遍,上头写得清楚明白,醉月轩的产权从今往后归他一人所有,宫家不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