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嗓门亮,手脚利索,招呼得满堂喝彩。
门口站着个赶车的老汉,手里攥着根烟杆,眯着眼瞅了瞅店里,哼道:“八钱银子?这价钱可真划算,柳氏那破酒一壶还得一两银子,喝着跟烧喉咙似的!”
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颠颠走进去,喊道:“小豆子,给老汉来一壶,尝尝这醉逍遥啥味儿!”
小豆子应了一声,抓起个酒坛子,满满当当倒了一壶,递过去时还冲老汉挤了个眼:“老丈,您喝了指定不后悔!”
老汉接过酒壶,掀开盖子闻了闻,酒香扑鼻,他眼珠子一亮,立马灌了一口。
酒下去,喉咙里暖乎乎的,味道醇得没话说,他咧嘴乐了,拍着桌子道:“好酒八钱银子还带这么香,许东家真是厚道!”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等着买酒的汉子也凑过来,七嘴八舌道:“老汉说得对,柳氏那酒喝了拉嗓子,这醉逍遥可真值!”
没一会儿,店里挤满了人,个个手里攥着银子,抢着买酒。
门口排队的队伍越拉越长,阿福扛着个大酒坛子跑出来,瓮声道:“别挤别挤,酒管够,今儿备了五十坛,够大伙儿喝!”
他块头大,嗓门粗,喊完还冲小豆子咧嘴一笑,小豆子忙接过坛子,继续招呼客人。
裕州城里这几天风声紧得很,柳万山那点家底早就撑不住了。
他从牢里放出来没几天,铺子塌了,仆人跑了,银子也没了,债主们跟闻了腥味儿的狼似的,围着柳府门口转。
聚宝钱肆的掌柜钱四等得最急,前阵子柳万山欠下的五千两银子,压根儿没影儿,铺子和宅子都押在他手里,如今柳万山还不上账,钱四干脆不等了,直接带着人上门查封。
这天晌午,柳氏酒肆的门板被卸得叮叮当当,钱四站在门口,眯着眼指挥伙计清点存货。
街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嘀咕着柳万山这回算是真翻不了身。
酒肆里头冷冷清清,酒坛子蒙了层灰,柜台上堆着几张皱巴巴的账簿,伙计们扛着东西往外搬,钱四拍了拍手,冲围观的人喊:“柳氏酒肆还不上债,今儿正式查封,三天后公开拍卖,谁有银子谁来买!”
消息传得飞快,三天后,裕州城东的拍卖场挤满了人。
场子搭了个木台子,上头摆着柳氏酒肆的房契和账簿,底下黑压压一片,有商贾,有闲汉,还有几个瞧热闹的脚夫。
钱四站在台上,手里攥着根木槌,扯着嗓门道:“诸位,柳氏酒肆七间铺面,外加后院库房,今儿底价三千两银子起拍,有意儿的举牌子!”
他眯着眼扫了扫底下,眼珠子转得贼快。
台下坐着几个大商贾,个个盘算着这买卖划不划算。
柳氏酒肆虽说塌了,可地段好,裕州城里黄金地儿,翻手一倒也能赚。
人群里,宫龙建慢悠悠走了进来,一身灰袍,模样瞧着不起眼,可那气度硬是压得住场子。
他是宫氏的家主,跟许长安交情不浅,早年俩人合作过几笔买卖,宫龙建看重许长安的脑子,许长安也仗着宫氏的财力占了不少便宜。
拍卖一开始,几个小商贾先举了牌子,有人喊三千两,有人加到三千五百两,钱四在台上敲槌敲得欢,嘴里喊着:“三千五百两一次,还有没有加的?”
可这价刚落地,宫龙建举起牌子:“四千两。”
场子立马静了静,底下的人扭头瞅他,眼里多了几分掂量。
有个卖粮的赵大有不服气,眯着眼喊:“四千五百两!”
他跟柳万山早年有仇,这回想捡个便宜。
可宫龙建压根儿没慌,又举牌子道:“五千两。”
赵大有咬了咬牙,想再加,可旁边的小伙计拉了他一把:“东家,宫氏财大气粗,咱斗不过,算了吧!”
赵大有哼了一声,瞪了宫龙建一眼,坐回去不吭声了。
场子里又有人喊了五千五百两,可宫龙建眼皮子都没抬,直接道:“六千两。”
这价一出,满场哗然。
六千两虽不算天价,可柳氏酒肆如今这破模样,值不值还得掂量。
钱四乐得眉开眼笑,敲槌道:“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还有没有加的?”
底下没人吭声。
宫龙建这气势一摆,谁还敢跟他硬碰?槌子一落,钱四喊道:“六千两,柳氏酒肆归宫氏所有!”
拍卖散了场,宫龙建拿了房契和字据,慢悠悠出了城。
直奔清河县许宅。
许长安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端着壶茶,眯着眼晒太阳。
醉月轩新开了三家分店,生意红火得不行,他心情好得哼起了小曲儿。
门口小豆子跑进来,喘着气道:“许爷,宫老爷来了,带着一堆字据,说有大事儿找您!”
许长安放下茶盏,起身迎出去。
宫龙建迈进院子,手里拎着个布包,冲他拱手笑道:“裕州那边柳氏酒肆拍卖,我给拍下来了,七间铺面,外加库房,全在这儿!”
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打开一瞧,里头是柳氏酒肆的房契和账簿,墨迹还没干透。
许长安愣了愣,忙接过来翻了翻,眼珠子瞪得溜圆,拱手道:“你这是啥意思?柳氏酒肆可是裕州的地盘,你拍下来给我干啥?
我这小本买卖,可受不起这大礼!”
宫龙建哼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你少跟我装糊涂。
柳氏一倒,裕州那块市场空出来了,你的醉逍遥正火,我拍下这铺面,就是想让你接手经营。
你脑子活,路子多,这七间铺子交给你,准能翻出花儿来!”
许长安心跳得快了些,忙摆手道:“这手笔太大,我可不敢随便接。
六千两银子拍下来的铺子,转手给我,我咋还你这人情?”
这礼太重,宫龙建指定有后手。
宫龙建放下茶盏,冷笑一声:“你跟我还客气啥?我宫氏有银子,可没你这经营的脑子。
柳氏铺面交给你,咱俩合伙干,利钱五五分,我出本,你出力,咋样?”
许长安眯着眼,抓起房契瞅了瞅:“五五分我怕是吃不消。
你这六千两银子砸下去,我得把铺子盘活,还得压着醉逍遥的价,不能砸了招牌。
要不这样,利钱四六分,你六我四,铺子我只管经营,亏了算我的,赚了你多拿点,咋样?”
“成吧,四六就四六。”
柳氏铺面虽是烫手山芋,可交到许长安手里,准能变成金疙瘩。
另一边。
柳万山站在门口,眼睁睁瞧着祖宅被封,门板上贴了红条,锁得死死的,他咬着牙,眼珠子红得吓人,可手里没银子,啥也干不了。
这天晌午,他裹着件破棉袄,背着个瘪瘪的包袱,被迫搬了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他低着头走,模样狼狈得跟叫花子似的,满脸的褶子耷拉着,肚子上的肥肉颤颤悠悠,走几步就喘得不行。
没了铺子,没了宅子,他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只好在大街上晃荡,寻思着找个法子活下去。
走到城东的集市,街上挤满了人,卖菜的吆喝声混着炭火味儿,热闹得很。
柳万山饿得肚子咕咕叫,摸了摸口袋,里头就剩几个铜板,买个馒头都不够。
他眯着眼,瞧见路边有个卖烧饼的摊子,热气腾腾的饼子刚出炉,香得他直咽口水。
他颠颠走过去,冲摊主道:“老弟,给我拿个烧饼,先记账,回头我还你!”
他挺了挺胸,硬挤出点东家的气势。
摊主是个黑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柳万山?你还敢赊账?”
他抓起个烧饼,掰开咬了一口,斜眼道:“没银子就滚,别在这儿碍眼!”
柳万山脸刷地红了,咬牙道:“老子在裕州混了这么多年,啥时候欠过账?你个卖饼的敢跟我横?”
黑脸汉子乐了,放下烧饼:“哟,柳老板还硬气呢?来,弟兄们,瞧瞧这老东西还有啥威风!”
旁边几个闲汉立马围过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推了柳万山一把,笑道:“柳老板,听说你那八个小妾都跑了,今儿咋落魄成这样?”
“滚远点,别脏了咱这地儿!”
“你们这帮狗东西,敢动我?”
他挥着拳头想还手,可那身子骨早被酒色掏空了,胖得喘不上气,胳膊抬了抬就软了下去。
壮汉哼了一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横行裕州?今儿你连个烧饼都买不起,还敢嘴硬?”
柳万山摔在地上,屁股墩得生疼,爬了两下没起来。
“你们等着,老子迟早翻身!到时候弄死你们!”
可这话刚出口,瘦高个儿抓起个烂菜叶子,啪地糊他脸上。
“翻身?拿啥翻?滚吧,别在这儿丢人!”
围观的百姓哄笑起来,有人喊:“柳万山这老东西,活该!”
“坏事做尽,今儿落这下场!”
柳万山抹了把脸上的菜叶子,咬着牙爬起来,眼里满是不甘。
再这么下去,连命都保不住,思来想去,咬牙决定豁出去,亲自上门找许长安求条生路。
这天傍晚,清河县许宅门口,柳万山裹着那件破棉袄,颠颠走了过来。
他满脸灰土,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敲门时手抖得厉害。
小豆子开了门,一瞧是他,愣了愣,喊道:“许爷,有人找您!”
许长安慢悠悠从院子里走出来,瞧见柳万山这德行,眼皮子抬了抬,惊讶道:“哎哟,柳老板?您咋成这样了?这是咋回事儿?”
柳万山低着头,咬牙挤出个笑,拱手道:“许东家,我今儿来是认错的。
前阵子我糊涂,干了些混账事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留条生路吧!”
许长安眯着眼,装出一脸懵,摆手道:“柳老板,您这话我咋听不懂?您啥时候得罪我了?我啥也没干啊!”
柳万山脸刷地黑了。
“许东家,您就别装了!柳氏酒肆倒了,铺子被拍卖,我落到这地步,您敢说跟您没关系?
我今儿认栽,只求您高抬贵手,给我,口饭吃!”
许长安哼了一声:“柳老板,您这话可冤枉我了。
柳氏倒了,那是您自个儿经营不善,雇刺客的事儿也是您自找的,我啥也没干,咋就跟我扯上了?”
“许长安,你少跟我耍花腔!老子今儿走投无路,才低头求你,你非要装傻?”
许长安摆摆手,淡声道:“柳老板,您这话我真听不明白。
我一个酿酒的,能干啥呀?不过……”
他眯着眼笑道:“瞧您这模样怪可怜的,醉月轩还缺个看门的,您要不要来?工钱不高,管饭,咋样?”
柳万山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这是让他当看门狗呢!
“许长安,你他娘的欺人太甚!老子当年在裕州横行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今儿让我给你看门?你做梦!”
许长安耸了耸肩:“柳老板,您不愿意就算了,我好心帮您,您咋还急了?我这忙着呢,没空管您!”
柳万山瞪着他,眼里满是火:“老子不信整不了你了,你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踉跄,破棉袄被风吹得呼呼响。
许长安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清河县的醉月轩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这天晌午,许长安正站在醉月轩门口瞧着伙计们招呼客人,街面上却突然乱了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眯眼一瞅,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拖家带口往县里涌,肩上背着破包袱,手里牵着哭闹的小孩儿,个个脸上灰扑扑的,眼神慌得跟丢了魂儿似的。
街上摆摊的、赶路的瞧见这阵仗,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探头探脑地嘀咕起来。
“这是咋回事儿?哪来的这么多流民?”
许长安皱着眉,扭头问旁边的小豆子。
小豆子正端着个酒壶往里走,听见这话,颠颠跑过来,压低嗓子道:“许爷,听说北疆那边要打仗了!
这些人是打那边逃过来的,说朝廷跟邻国闹翻了,边关上刀枪都架起来了,吓得他们收拾细软就跑。”
“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