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选亲的新娘队伍里头竟然混进了无锋的细作!
——这是宫远徵那日应宫子羽所求,前去看诊,救治了那位被宫子羽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从无锋“杀人灭口”的毒手之中,辛苦护下的,宫门在外的某一据点负责人后,从当事人那里听来的原话。
自然,作为哥哥姐姐的好弟弟,宫远徵而后便又一五一十地尽数说与了宫明商。
按说,像这样紧要的消息,各宫的当家人以及执刃、长老们知晓也就是了。
未免消息外泄、人心浮动,以致外敌未至,宫门内里先乱,更甚是陷入同室操戈,亦或是与诸多盟友互相猜忌、敌对的糟糕场面,委实是不应当再继续向外传扬了。
——总不好叫局势愈演愈烈,闹得沸沸扬扬的,乃至一发竟不可收拾。
可奈何,现如今的宫门,早就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了,明面上看着虽是铁板一块、同心同德、劲往一处使,实际上却是处处漏风,好似那存了无数孔洞的筛子一般,空隙不断,只待有心人来钻。
此情此景下,就算宫子羽真是在藏拙,真有那样厉害的心机与手段,将此事瞒得紧密,不为外人所知,那也还有宫门内潜藏着的一干无锋细作正虎视眈眈,等着将事情闹大呢。
更别说,这位无知小儿,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智谋与能耐!
他只是一面英雄气概发作,乍听便信以为真,全无疑心,一心只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面又仿佛终于寻到了证明自己并非草包的绝佳契机,只顾着扬眉吐气地将此事告知父兄,又哪里还记得继续深究一二,亦或是将目睹之人通通打点妥当,叫他们闭紧口舌,莫要闲说是非,倒叫风声外传。
是以,等宫唤羽得了消息,再去亡羊补牢,那时,早已是为时晚矣。
此后,哪怕一众上位者均是隐匿不言、故作平常,妄图粉饰太平,可在暗地里,早就是风声鹤唳,小道消息传来传去,久久不能断绝,人人心中都各有猜测,担忧宫门只怕是风雨欲来、危在旦夕。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就对宫明商无有隐瞒的宫远徵,自然就更没有遵从执刃所下的封口令的必要了。
正相反,他是很乐意同姐姐好生说道说道这件事的。
是以,只过了那么两三日的功夫,宫远徵便又带着他精心修改过的暗器,借着献宝的由头,步履匆匆地来与姐姐分享新消息了。
而于宫明商而言,无锋行事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路数,即便是翻来覆去变换个不停,总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她一是心内早有所预料。二来么,她手下暗线颇多,早在此事发生之前,就已经探听到了些许风声,因而并不如何惊诧。
但当着宫远徵的面,宫明商还是极其应景、适时地展露出了几分讶异:“果真如此吗?无锋如今竟这般嚣张狂妄,全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嘴上这样说,宫明商心下却是讽意满满。
有霹雳堂旧事在前,在那一役中吃足了苦头的宫门现如今是小心谨慎得过头了,无论遇着什么事,始终是以忍气吞声为上,龟缩于旧尘山谷,偏安一隅而不出。
如此,同那缩头乌龟又有什么分别?又哪里值当叫无锋把他们放在眼里?
换做是她,也不会瞧得起这样连一丝战意都没了的对手。
宫明商思维发散,胡思乱想了好一通,待回过神来,看宫远徴只是一味地点头,一副颇以为然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心中更是无奈,暗暗叹了一口气,禁不住稍稍提点起了这个傻弟弟。
“恰逢宫门选亲之前,能截获这样的消息,好叫咱们有所防备,又叫无锋算计成空,也不知是天佑我宫门,还是无锋着实是作恶多端、劣迹斑斑,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巧合之所以能被称为巧合,正是因为它可一、可二,却难再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顺利的事,宫门难不成还真是天命所归,大道所向,江湖、武林,乃至这天下命定的救星?
可千万别再说这么不像样的玩笑话了。
宫远徵听罢立时一滞,这才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面色也跟着渐渐凝重起来。
宫明商见了,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一笑,温声嘱咐他道:“这件事内藏玄机,古怪得很,想来并不简单,远徵可要当心才是。”
宫远徵仍有些没参透的困惑,但听姐姐这样说,便暂且搁置下自己的重重疑虑与忧心,扬一扬眉,万分爽快地应下,“姐姐放心就是。”
继而又升起了些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左右选亲之事与角宫、徵宫、商宫都不相干,就算咱们运道不佳,真选中了无锋的细作当新娘子,那也是宫唤羽和宫子羽的麻烦罢了。”
“既然不相干,那就叫羽宫自个儿操心去吧。”提及羽宫,宫明商神色漠然,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她不担心羽宫那两兄弟——一是无需,一是不想。
可远徵这傻孩子,她总归是要多操几分心的。
人人都知道,水浑的时候,才最好摸鱼,也最易牟利。
若以私利和她们的长远规划来看,她本该放任远徵肆意行事,而不该这样多嘴多舌,屡次三番地劝阻。
可……家人又怎能与旁人等同?
宫明商抬眸望了宫远徵一眼,到底是怕他心性不稳,被人一激,受人鼓动,反倒做下什么傻事来,斟酌一二,终究是选择把话说透。
“此事执刃、长老想必自有安排,”宫明商拧着眉,慢慢劝说着,“远徵,你不要牵涉进去,省得沾染了一身腥,平白惹祸上身,徒添麻烦。”
要么说自家孩子果然是自家知晓呢。
宫远徵原本的确打着横插一脚的主意,他没想着阻挠正事,却想趁此机会给宫唤羽、宫子羽添点堵,好出一口恶气。可听姐姐这样语重心长的叮咛,立时便又有些犹豫了。
宫远徵心里清楚,无论如何,姐姐总归是替自己着想、打算的。
因此,他想了一想,到底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好,我听姐姐的。”
……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宫门上下对无锋细作之事,可谓是反应各不相同。
然而,无论他们作何想法,又有着什么样的打算,新娘入驻宫门显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五日后,多家闺秀自各路迢迢而来,于途中一小镇集结,整合了队伍,而后共赴宫门,预备参与选亲。
只可惜,等待这群或天真烂漫娇养女、或心狠手辣无锋客的,并不是什么热烈张扬的欢迎仪式、事事顺心的暂居小院、处处合意的生活条件……这样被奉作座上宾的绝佳待遇。
——而是肃穆的宫门侍卫、锋锐的箭镞以及冰冷无情的山中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