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宫明商的看顾与管束,之后的日子里,宫远徵果真没有再被牵扯到选亲的一应事宜里去。
而没了宫远徵的主动掺和,此后即便是好戏连台、大戏不断,也一概与宫明商、宫远徵姐弟俩无关,唯有羽宫众人轮番登台,撑场面、挑大梁、唱大戏的份儿了。
只是宫远徵到底是年少气盛,心里或多或少的总存了几分想看羽宫上下,尤其是宫唤羽、宫子羽兄弟俩笑话的小心思,又始终抱着想替出行在外的哥哥以及安居在商宫内的姐姐打探消息的念头,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于是,宫远徵自发地成为了姐姐的耳目,承担起了给姐姐通风报信的重要责任,三不五时地便要探听一下羽宫内外并新娘子那边闹出来的新笑话。
待得了消息,转头便又熟门熟路地跑去商宫,跟姐姐好一通叨咕。
一时当着宫明商的面,愤懑地数落着宫子羽竟以宫门密道为饵,试图诱出无锋细作的行为——道他行事荒唐无度,又太没有大局意识,天底下竟然还有像他这样,主动把自家的软肋泄露给敌方的主儿,委实是太不像话了!
一时又颇有些玩笑地同宫明商分享些诸如“宫子羽近来同一个名叫‘云为衫’的新娘走得很近”、“宫唤羽选定了姜氏女做少主夫人”之类的闲话。
实在是跳脱顽皮得不行。
但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节,细论起来也并不妨碍什么,只要宫远徵不傻乎乎地凑上去,被有心之人当作枪使,宫明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随他去了。
直到姐弟二人得知,那位被抓住的无锋细作乃是浑元郑家的二小姐——郑南衣,宫远徵这才歇了看好戏的心思与兴致,开始着急忙慌起来。
——
浑元郑家本是宫门诸多盟友中实力较强,也较为忠诚的一家。
他们家会叛变,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但要说有多么难以置信、无法接受——那还真不至于。
毕竟,如今这年头,于宫门而言,盟友叛变早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反而可以算作是近些年来的常态了。
说到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宫门既然无法在无锋的威逼下庇护盟友,那盟友们或受情势所迫,或为利益所诱,选择背叛宫门,转而另投无锋——自然也称得上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同理,这事既然已经成为宫门的常态,那自是不足以叫宫远徵为此而惊慌失色、大感失望的。
真正让他惊诧不已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样。
——浑元郑家的家主与宫尚角私交甚好。
而此事,宫门上下皆知。
作为哥哥的贴心好弟弟,宫远徵当然不可能因这件事就对哥哥生出什么偏见与隔阂来。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盟友叛变虽属寻常,但此事说来,终归是好说却不大好听的,倘要再深究一二——只怕会妨碍哥哥在宫门中的声誉与威望。
那些碎嘴子的小人必定会说些“别看角公子视无锋为敌,可私下里还不是与无锋中人称兄道弟、坐而论道……”,又或是议论“角公子是否私心作祟,故意宽纵了郑家,否则怎么能与郑家交好,却对他们的叛变毫无察觉……”这样极不中听的话。
宫远徵虽不尽信流言,却也知晓人言可畏的道理。
就是羽宫、长老、执刃他们……也未必不会借此机会打压哥哥。
宫远徵担心之余,一时手足无措,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应对方案来,便只好依着旧例,去商宫找姐姐讨个好主意。
“偏偏是与哥哥交好的郑家,偏偏是羽宫审出来的结果,也不知……究竟是羽宫存心陷害,还是无锋有意离间。”
宫远徵急得团团转,嘴上说着“要是我也能去审一审郑南衣,探一探她的底细就好了”,心里却很明白,此事断不可为。
要是他们一开始就掺和进去,同羽宫一道儿逮住了这个细作,那么就算是他要求主审郑南衣,好歹也算是师出有名、有理有据。
可现在,他们既已失了先手,没了名正言顺的由头,再想参与其中,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包庇之嫌了,反而于哥哥的声名无益。
宫明商且听着,沉默不语,只任宫远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一旁焦急地直跳脚,自己却面容沉静,不慌不忙,专注地挥洒着笔墨,在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娟秀的簪花小楷。
直到宫远徵实在是按捺不住了,颇有些哀怨地长唤了一声“姐姐”。
宫明商这才失笑地摇了摇头,顺了他的意,缓缓搁下了手中的毫管,只道:“无妨,我已经给你哥哥去信了,他眼下正在返程途中,不日即可赶回宫门。”
“哥哥与姐姐同在,”宫明商望着宫远徵,笑意和煦又温暖,尽力温声安抚他,“远徵还有什么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