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渐起 第1章 寺庙

夏日的暴雨总是毫无征兆，载酒已经在师傅的屋子里开始打地铺，这也是他能找到为数不多能睡觉而且不漏雨的地方了，至于正殿他是不敢去的，搞不好半夜师傅托梦给他，按照师傅的生前习性极有可能是吃酒吃肉的无理要求。载酒坐在刚刚铺好的毯子上，摸了摸被子，还好跑的快被子只是淋湿了一点点，湿的一面放在上面不碍事。铺好以后，载酒赶紧吹灭油灯防止喜光的虫子飞来，他学习着师傅之前的模样，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南无，来回念叨了几次就入了梦。

第二天，载酒被滴滴答答的雨打瓦声吵醒，一睁眼发现已经快到晌午了，猛地掀被子起身穿衣服，突然想起偌大的寺庙自己一个人，又悠哉悠哉的躺了下来。屋外的雨声明显比昨夜的小了很多，滴滴哒哒的让人耳朵痒痒的，载酒用头的钻了钻枕头，并不是他贪睡，只是最近师傅的事忙里忙外的就他一个人，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了。师父告诫过贪念不可生，更不可因贪念转懒，但是师父还悄悄的跟自己说过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载酒知道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佛祖说的。

载酒起来收拾收拾铺子放在门口的走廊处，打扫打扫师傅的屋子，然后关上门打着伞挟着被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沿着屋檐下的半湿小路走到自己住的地方，当看到自己屋子只是顺着门缝窗缝飘进一点点雨水，不由得阿弥陀佛起来。

这个寺庙也就只是在山下的小镇子有一点影响力，寺庙里面原本是有两人的，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载酒师傅死后也就几天的光景已经没有了那些所谓的慕名而来的香客了，来的也都是老熟客，也都由隔三变成了差五，他们都是门儿清，也并不需要太多的招待，加上寺庙也没有啥珍贵的东西，所以现在已经算是寺庙小方丈的载酒直接将寺庙的门常开着，这倒是让载酒感觉挺好的，不用起早贪黑了。

寺庙不大，进了寺门，沿着一条青砖路大概走个百十来步就是正殿了，当然在两侧有三四间偏殿，路的两侧放置着香棚，里面正烧着一丝丝香客香火，在正殿的门口有两棵大树，枝繁叶茂，上面绑满了红条带，大多数的红带都是灰不拉几的，一看就是很久远了，只有十来个红艳艳的也都是寺庙半买半送的。过了正殿也铺了一条青砖路，二三十步数的样子又有一殿，里面供奉着一个舍利，关于这个舍利曾经问过师傅，师傅只说了三个字：不可说。载酒又问为什么这颗舍利看起来这么像前几天师傅吃剩下的猪骨头，师傅说，出家人戒荤，一定是看错了。看着载酒满眼疑惑的眼神，老方丈捂着嘴打了个酒嗝，说了句出家人不打妄语。

自从舍利的出现寺庙的香火多了起来，这可少不了小镇上那位魏大员外的功劳，枫溪镇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时不时的上山来，见人就说这是佛光现世，又是菩萨显灵的，最后带头向寺庙捐助了一大笔银子。那时候的载酒就感觉师父看魏大员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走动特别频繁，有时候半夜都能肉香，更不要说师父天天以感谢之名下山去给魏大员外传授佛经。就是那个时候载酒结识了比他稍大一点的魏林，魏大公子。

魏大公子那一年十**岁，已经算是风花雪月的高手了，第一次见面就以化缘的名义带着载酒去了醉花楼，一下子叫来十几个花花绿绿然后甩下一百两指着载酒说：今天谁把这位小爷服侍好了那一百两就是谁的了，如果谁能破了这位小爷的童子功再加一百两，这话一出吓得载酒撒腿就跑。魏林扔下银票起身刚准备跟上，然后一个回头，朝着最近的姑娘饱满的胸脯猛抓了两把，惹来阵阵娇羞，随后赶紧跟上载酒。

师傅听了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在寺庙门口指天骂地，一口一个魏老小子有种冲他来，不要坏了徒儿的道行。在师傅三番五次下山商讨下，最后魏大员外以魏大公子名义结善缘的载捐了一大笔银子用来新建一个舍利院子，专门来供着舍利，按照正殿和院子的规格进行翻修，方丈的寝室因为就在这个院子里也顺带着大肆修葺一番，但是之后方丈的寝室基本上天天锁门了，毕竟香客进进出出的要是真不注意进了寝室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那可真解释不通了。

供奉舍利的大殿旁边开了一个小门，一条路通向载酒的住处，斋房，寮房和杂物室，最多还有个小菜园子这就是寺庙的所有了，但是现在这都属于载酒的了。

载酒从斋房捧出一碗粥，上面只添了一点点榨菜，这是最后一点了，估摸着魏大公子也是时候上山了，确切的说是他的那名一直跟随他左右的老仆，每次都是由他拉着一车的吃食堆放在厨房的一角，然后悄悄的把两瓶裹的相当厚实的酒塞在成堆的食材后面，后来被载酒看到，自那时候起每次来都会给载酒带一些小玩意或者小点心，用来收买人心。

载酒坐在大殿的门栏上，看着外面已经有点停歇意思的小雨，吸溜着白粥，这时门口跑进一个穿着蓑衣的老者，他抱着一个大筐上面盖着一层油纸直奔斋房，正是那个老仆，载酒只是听过魏林叫他黑伯，于是叫了声“黑伯，咋下这么大的雨还送呢？师傅都没了，还送这么多，我吃不完可就便宜了山里的老鼠野猫了”老者打招呼一般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来回跑了几趟忙活完了才卸下蓑衣坐在门栏的另外一侧，“都是少爷安排的，好几天前就催我了，之前安排出去的买吃食的那些人都没得消息，我只能自己跑了一趟耽误了几日。”听闻后载酒也才知道原来那些东西都是特地去外地买的，怪不得之前几次下山转悠没有找到那些吃的，有些他们竟是听都没听过，还以为是他们家厨子自己做的。

载酒不知道这次黑伯能给打给他带什么小玩意还是说太忙没来的及准备，他讨好的问了下“黑伯，要不来一点白粥？新鲜榨菜配白粥可是一绝啊”黑伯哈哈大笑“新鲜？好好好，来一点来一点”说完起身从殿前树上掰下筷子长的树枝，在白粥里搅了搅吸溜起来“我说小少爷，你这榨菜可真新鲜，应该还是我上次送来的吧”因为老方丈和魏大员外的关系，所以黑伯习惯称呼载酒是小少爷，载酒挠了挠头说尴尬的说道“毕竟粥是新鲜的，搅和一下都是新鲜的了，我说黑伯，这次有没有带了啥好玩的啊，你已经好久没给我带了，上一次还是师傅在的时候，不过你那次给我带的那几本带图的书师父说不好给我藏起来了也不给我看”

黑伯擦了擦嘴然后由把手蹭了蹭衣服，慢慢的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嘱咐道“好生收好，你师傅现在不在了，魏少爷也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虽说这个枫溪镇魏老爷的名号还是挺管用的，但是也是需要东西防身的”。

载酒对于武器并没有更多的兴致，感觉还是挺精致的，一把小小的匕首，巴掌大小，常年被师傅压迫去做饭的他也对刀具不陌生， 他拔出匕首上手一掂量然后用大拇指刚想去横拨刀锋感受下锋利程度，就被黑伯阻止了么，“小少爷，这个你就别试了，这刀剑无眼的，收好便是，知道你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这把刀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兵器，我早年收藏的一把裁纸刀，竹子做的，细软的刀身倒是方便贴身藏着。”载酒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刚才拔出来的时候手感轻的过分，敢情是竹子做的，载酒来回插拔两次试了试手感然后赶紧揣在怀里，“黑伯还是你懂我，这裁纸刀无论是鞘还是刃都没有啥花里胡哨的，这刀看起来是一整根竹子，取竹节处以此为分界上长为刃，下短为柄。”黑伯连连点头“小少爷还是这样的聪颖，想来自己没事也倒腾过这些小玩意吧，多多少少还是接触了不少武学的修炼，毕竟据说老方丈以前也是十分厉害的？学个一招半式也可以三五人不能近身，现在寺庙就你一个人了，也可以防身。”

载酒皱着眉仔细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老方丈是一个武者，自打他懂事起老方丈就窝在寺庙里混日子，出了偶尔带他去后山抓一点野味最多也就算上一个勉强合格的猎户，至于传说中那些力可断树摧石的武者真的一点都不沾边，偶尔谈及还是有人说过老方丈还是有点斤两的，载酒没多想说道“还是算了吧，十里八乡我看是也就是前庙后院他能彰显下武学，倒是有人说过他有点斤两，不过那些夸赞的人我看都是寻常人家，这有点斤两四个字倒也没啥含量，让他叫我还不如去跟他学喝酒哈哈哈。”

黑伯听了也是哈哈大笑，看了眼大殿小声的说道“不得不说怀远大师真是好酒量，你看看若不是他不在了我跑腿的次数可比现在勤快多了，不过酒品就不敢恭维了，人家都说酒越存越香，他倒好生怕这酒像饭菜一样时间久会坏掉一样，每次不让我带太多，但是又偷偷的和老爷说不能断。我记得魏少爷还小的时候往酒坛子里尿了尿然后摇匀了给大师送去，他还夸我那次的酒买的有长进”载酒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知道的晚了，不然我到可以掺和下。”听到这话黑伯突然想起那一日魏林尿完后说的那句话“可惜了，这几天载酒估摸着吃橘子太多喝水太少，刚才我专门看了一眼他尿黄，不然还真的可以拉他一起共谋大业”

今日急急忙忙赶过来也是因为魏少爷的催促，怀远大师也就载酒的师父去世那几天魏林没那么担心，面对这种巨大的冲击魏林还是对载酒有信心的再加上各种后事扑面而来，让载酒忙起来就还好不会乱想，但是这几天一旦人冷静下来，魏林倒是担心起来，载酒还是比较容易多想的，做出啥出格的事情还指不定呢，自己目前被师父安排在外面，只能让黑伯先行一步过来看看情况。

简单的聊天黑伯倒也放心了不少，今天难免有空不用像以往那样贴身跟着魏林，也算是难得放一个小假，再加上自己也挺喜欢载酒这孩子的，罕见的拿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美滋滋的咪上一口，载酒看着黑伯今天心情很好，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喝酒了，想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太多，天天忙来忙去的，这个时候好不容放松一下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没多久就传来轻微的鼾声，载酒安静的等着雨点小了，才起身去做一些日常的工作，他先去把黑伯送来的东西按照之前的习惯放置好，打扫好殿前落叶和殿内的灰尘，他来到了那个舍利殿，一般来说他是不来的，不过今天还是过来打扫一下，打扫完就把这个殿锁上算了。等他即将关上门的时候，他还是冲了进去，拿走了那个舍利，师傅说过，如果哪一天发现他不在了，这颗舍利就送给他了，记得一定要收好，大殿解签处的桌洞最里面有一个红绳，舍利中间有一个细微的小孔只需稍微透一下就可以穿等你一个吊坠，还有就是这个真不是骨头，不是人的，更不是你所谓的那些入肚的家禽的，放心挂着。

载酒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黑伯已经不在门口了，载酒看着门槛前的一个小葫芦，黑伯从来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肯定是特意留给载酒的，载酒开开心心的也揣进兜里了，然后翻箱倒柜的去找那根红绳，终于在一些乱糟糟的纸堆中找到了一根黑不溜秋的绳子，甚至还有一点点黏糊糊的，载酒拿拿出来趁着檐下的雨水搓揉着，没过多久就洗成了红绳，然后掏出那个舍利仔细看起来，这个舍利如铜钱一般的石子，摸在手里倒也不是很锋利反而有点像之前魏林挂在腰间的玉佩的手感，载酒用力洗了好久发现还是有一点点偏黑，但是怎么都洗不掉，不过也放心了至少不是什么骨头，至于为什么一直以为是骨头，是他在书里看过，一些高僧坐化后烧了就出舍利，那不就是骨头嘛，天天带着一个骨头多膈应，还好不是的，他并没有当成吊坠挂在脖子上， 而是像魏林那样拴在腰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拴在腰间，不过每次看到魏林走起路来腰间玉佩一晃一晃的，确实潇洒好看。

载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站在殿前一直没有进去，以前这个时候他做完份内的事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了，卖香火，打扫，引路，师傅不在的时候还要帮着解签。说到解签载酒不由的一笑，魏林那小子总是能拿到不少的赏钱，而自己总是拉不下来脸去讨那些人开心，倒不是如此做了就自己觉的自己阿谀奉承然后讨厌自己，载酒这个小年纪到没有那么清高，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只是自己觉得如果自己说了一些话真的灵验了那还好 ，如果没有的话让香客白开心一场甚至如果因为自己的一两句太好的话导致行为轻浮或者不慎重以至于最后有了恶果，那可不是他想的。魏林倒是无所谓，既然现在的我们不知以后的好坏那就不要想太多，再说了你一个和尚难道不信命吗，遇到我让他开心就是他的命，遇到你就活该他不开心，哈哈哈反正我是转的盆满钵满。近来他有点想像魏林那样去做了，不过已经很少有人来了，更不说是求签了。

载酒摩挲着腰间的舍利，这个从小被师傅教育着站有站相的十七岁小方丈泄了一口气，佝偻着腰喃喃道：师傅，我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你了，但是小载酒还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