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渐起 第78章 岁末

岁雪来的晚，恰逢除夕年尾，随之而来的是一封密信。小何姑娘从苏镇置办年货回来，没来得及安置，赶紧往小亭子的火炉中添置柴火，吹了吹墨迹，轻轻的收拢小姐刚写好的门对和春联，苏眷月写好最后一副对联，心里盘算着春联和福字的数量，余出一两份正正好。

“小何，你先熬一些浆糊，等一下我们一起贴起来。”苏眷月说完就去盘点小何置办的年货，出门在外才知道过一个年并不容易，在家都是母亲一一安排的，这次自己当家做主才知道是一件费心神的事情，一眼扫去除了一些大物件包起来的看的不太真切，其他的大差不差，只是一个转身回应一下小何的呼唤，再回头，一封信已经摆在年货堆的最上面，并无察觉有何异样，这人的修为很高，小何可能也不是对手。

苏眷月拿起信封，不由得一笑，信封并没有用封泥，只是用了一个“启”字将信封封起来，“都这么久了还知道来信，不说我都以为你死在哪个温柔乡呢？看来你这些日子没少吃苦，陆先生的手艺也拿出来嘚瑟了。”苏眷月收起信封，面朝门口轻轻行礼，随后嘱咐小何记得把门对和福字贴的工整一些，自己就不跟她一起去了。

苏眷月轻轻触碰一下那个启字，信封才缓缓打开，笑靥如花，看来魏林这段时间是一点书没看，词汇短缺，但是足够了。

“见字如面，安康，甚念，甚念，”

甚念，甚念，苏眷月脸一红，还这么多花花肠子，不管是哪里念都是想念，也是一种报平安，那就好，那就好。

小何姑娘站在门口，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开心的小姐了，苏眷月说道“每一年都是匆匆过去，今天一过，今年就过去了，我们又长了一岁，我都忘记你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了，你还记得吗？”

小何姑娘皱眉，半天记不起来了，“想来和小姐一样大，或者比小姐小个一岁？不说这些了，小姐今天心情这么好是有魏少爷的消息了吗？”

苏眷月没有回答，安安静静的贴门对，小何姑娘没有多嘴，小姐不喜欢多嘴的丫鬟，这和老爷小时候不一样，很不一样，想来那个时候的老爷最喜欢热闹了。

此时的魏林被曹不一安排去执行酆都的任务刚刚回到酆都，交了任务，就来到酒肆喝酒，喝酒的人比较少，只有来回搬运酒水的人，老板娘缓缓走来，放下一叠小菜“魏公子，这身打扮是刚刚回来？什么任务能让你这种高手出马的？”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就是体力活，再晚一点就错过了除夕了。”老板娘嫣然一笑坐在魏林对面，自顾自的倒酒小酌。

“都是自己人，老板娘你还是把衣服拉一拉，你知道的我已经好久见到我媳妇了，你个衣领很容易让我很难受的，憋得慌。”魏林笑着说，除夕热不热闹对于自己也无所谓，孤身在外在哪都是异乡，听说酆都举办了酒宴，自己也受到了邀请，但是铁定是不去的，太吵了。

“呦，魏大公子这油嘴滑调的样子和刚来时候判若两人，怎么会是？这样子是想接替酆都里那个老东西坐镇一方？这样看来奴家这衣领今天还是再往下放放，这男人在外沾花惹草，我相信魏夫人一定能理解，实在不行那就把她带来，我拿出酒水招待一顿酒什么都摆平了。”老板娘笑着说，随后笑骂了句伸头过来凑热闹的客人，也都是老熟人了。

“怎么，老板娘今天有空找我闲聊？莫不是看上我刚刚做完任务回来， 兜里还有点货，想着年前再赚上一笔。钱财乃身外之物，老板娘只要免费供应我的酒水，给我剩余一点点给媳妇买胭脂的钱财剩下的都给你。”魏林说道。

老板娘懒得理睬，魏林就没有付过酒钱，这小子每次都欠账，起身留给魏林一句“周当家的在楼上等你，你今天的酒水已经算在他头上了”

魏林赶紧上楼，许久不见的周康，也就是怀远大师，现在已经蓄起了头发，捯饬捯饬样子也是十分俊俏，魏林先是表现得十分错愕然后试探问道“这位公子是谁？这么俊俏怎么从未见过，这酆都之地怎是你说来就来的。”

周康扔给他一个酒碗，“你爹不在，我徒弟也不在，你来陪我喝两杯。”

魏林坐下问道“说的也是，好在今年我们能凑一桌，少载酒怎么样了？曹大当家的提了一嘴，说你去看了一眼。”

“都是私底下看的，没让他发现，因祸得福，因福惹祸，好在曹大当家还有几分薄面，给他介绍个前辈来了一波交易，想来现在已经交易成功，没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希望能帮他渡过一劫。”周康说道

魏林叹了一口气“都年关了，你怎么不留在那陪陪少载酒，那小子不像我，出了就不想家了。”

“都说了是私底下，没露面，他也不知道我去了，没什么必要见面，引起太多的关注也对他不好。那小子现在和一个老东西有了一些渊源，是我意料之外的，简单的见了一面，简单聊了一些就匆匆赶回来了，过年了总得要回来的。”周康说道，自己也挺想见一面的，但是其中利害自己是知道的，现在还不是酆都掺和的时机，但是玄辟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账还是要记的。

魏林回道“不行就算了，让他回去吧，来了也就是见一面，见你一面，见我一面，不是吗？无主之地这段路，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去一趟也行，你说怎么样？”

“你真的以为他就是为了见我们一面，才千辛万苦的跑这边来的？他的心思远不止如此，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往这里来，但是有人给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少载酒唯一知道的就是往这边来，只有经过历练才会变得更强，特别是他山水世界中出来之后，多半是刺激到了。”怀远叹了口气。

魏林皱起眉头，在他看来少载酒留在枫溪镇是最安全的，还有什么威胁到他的。“周当家的，还希望你能明说，不要藏着掖着。”

“还不是那件事，事情你是知道的，但是你没有亲自进去山水世界，自然不知道里面的细枝末叶。许志水的山水小世界那件事不仅仅是让各方势力看看酆都是不是要插手后面的纷争，还是为了掩护你，灯下黑，可少载酒就不一样了，他是进去走了一遭，你还记得龙陵镇的方家吗？”

魏林自然记得，少载酒和方家的联系应该也仅限于见了几面方家的小姐，疑惑的问道“方家小姐？不可能，前前后后就见过几面而已，不超过三次，怎么会这样？”

“可在山水世界中可不止一面，出来以后载酒就想离开了。这些都正常，伤了心出去散散心，可按理来说山水世界中的一切都是许志水幻化的，你可知道山水世界中发生在方小姐身上的重大事情，在山水世界之后完全吻合。”说到此处周康不免皱起眉头，那次短暂的破开山水世界看到方小姐成亲的画面不是虚幻出来的，是真实的。

“有人在算计少载酒？”魏林问道。

“不清楚，孙楼主跟我说不是我想的那种算计，是理所当然的算计，只要后面我不再插手任何少载酒的事情，少载酒就会慢慢的被淡忘。那件事情的焦点本来就是少载酒的选择，被人算计也是出于正常，目的不是拉拢少载酒选择有利于他们的，就是让少载酒不要走向不利他们的一方。”周康不再说下去，喝一碗口酒，想起了鸩九槐，这人的入局他是有点生气的，本该作为弃子的少载酒安稳的退出，这样又被他捡起来放在棋盘上，这样棋盘上现在不止有黑白，还有一个无法定义的棋子。

“那小子现在还没走出来？女人而已，真想现在就把他拉过来喝一顿酒，敞开了聊一聊。等一下，按照那次约定的，现在的少载酒相当于并没有选择退出，他还是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酆都，这对于其他势力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少载酒本来就是酆都的，可对于少载酒来说，这就是加入了这一场乱斗，哪怕现在看起来已经过去了。”魏林敏锐的发现了关键。

“时间会冲淡的，龙陵方家的事情载酒应该已经放下了，当你的见多了大风大浪就会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小气。一旦开始了总得向前走走的，这也是我没有阻止他离开的原因。今天是除夕，你放心那小子挺招人喜欢的，不会孤独的。”周当家推了推酒碗，魏林赶紧给他满上。

酒碗碰壁后，魏林说道“万事顺遂。我们也不能干喝酒，这碗下肚，周当家的试试我刚刚领悟的剑法？指点指点。”

魏林想找打是酆都都知道的，被几个有头有脸的都教训过他，伤势好了仍旧天天去求指点，这次看来也不例外，周康砸吧着酒水，说道“下次吧，大过年的，被打的一年都会很晦气的。”

“我不信这个。”魏林一饮而尽，剑气四散出来，身后浮动着剑影。

周康扫了一眼，问道“不错不错，破境了？”还没等魏林嘚瑟，楼下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但是听的十分真切“要打，滚出去打，喝酒可以挂账上，但是打碎了瓶瓶罐罐桌椅板凳，我可要去曹大当家的那里去撒泼了。”

大魏重风土人情，很多老旧的习俗仍旧保留下来，这也是很多大魏老一辈人对冯皇后的幕后执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已经其实已经是太后的冯皇后一点没触碰到规矩。这些年的除夕夜都是小君主在位主持，冯皇后也不会露面，宴会上难免会有一些喝酒喝的尽兴的老头仗着自己的一大把年纪，胡诌乱说，这里面多少有一些对冯皇后的不满，可事后只有一两个脸皮薄的自愿领罚，从来没有旨意下来。

今年的大殿上迟迟不见小君王，这时候侍卫将小君王的案几的旁边又放了一个案几，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宴会上，竟然是他，闲王李绪淮，不免让台下不少人窃窃私语，自先帝去世起，还是大皇子的他，就没有离开过北襄，今天突然到来，还是在除夕夜，如今小君主也不在，难不成是大魏换天了？看着面色各有千秋的台下臣子，李绪淮不免一笑，自己那个明面上的弟弟整天看着这些人，真是难为他的，他轻轻叩了叩桌子，台下瞬间安静，“今个君主为了能和皇太后除夕吃一顿饭，特邀我我过来替他一天，和你们同乐同乐”说完他看向旁边侍卫，这侍卫挎剑面具掩面，低头轻轻的说了几句。

李绪淮连连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吧，我就省去一些虚头巴脑的说辞，那些我不擅长，直接上舞蹈，你们早些吃完，早些回家陪家人。还有一件事从今天以后太后就是太后，皇后就是皇后，不要称呼错了，这一点很重要。”

冯太后今天让下人把偏殿给扫到干净，几天前就开始生火烧菜，说是养一养殿内的人味，冯太后关上殿门，穿上很多年前的衣服，仍旧十分合身，甚至还有一些宽松，一桌饭菜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也是自己喜欢吃的，都快忘了先帝喜欢吃什么，也没办法，这个偏殿已经是属于冷宫的范畴，先帝一共就来过一次，送自己进来的那次。

外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音，冯太后起身从一旁取出一套碗筷，在清水中冲了冲，轻轻的擦干净，这时候门口已经探出一个脑袋，冯太后笑着招呼“礼儿，来就来了，吃点吧。”

李绪礼蹦蹦跳跳的走进来，去年的国宴自己就溜出来发现母后自己躲在这个偏殿自己开小灶，自己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吃过母后做的饭了，正巧大哥李绪淮今年特许进城，自己私底下咨询过礼部是否可行，得到准确的回复后，李绪礼才找到大哥商量。

“母后，你是不是每年都在这里吃年夜饭，也不和我说一声，自从父皇走了，每年这个时候吃的东西都一样，难吃的要命，不如你做的饭。”李绪礼安静的坐在一边。

“礼儿，今天就不叫母后了，叫娘。”皇太后笑着说道。李绪礼连连点头，“娘亲说的是，今个是过年，不管那些了，等我一下，我记得这偏殿还有我之前的衣服，这一身衣服穿的让我难受。”说着就扒拉着身上的皇袍，随手扔在一边，换上便装，好在没有落灰。

重新落座的李绪礼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问道“娘，明年年底我就成年了，你真的放手不管了？”

冯太后笑着说道“看样子，我儿今天是过来夺权来着？不是还有一年吗？你怎么比那些老顽固还着急，这样可不行，就算是想也不能显露出来。”

“说啥呢，娘，我就是觉得你太累了，开始我还没什么感觉，今年你把一些事情交给我给我做，我才知道累死个人，当个皇帝一点不好玩，要不？”李绪礼说到此处，咽下嘴里的饭菜，凑到冯太后耳边说道“要不让大哥当算了，操那个心干啥。”说完赶紧把脖子缩回去，怕被打。

冯太后放下碗筷，取出一个垫子，放在地上，管好殿门，“去，跪下吃。你知不知道你们虽然是兄弟，但是并非亲兄弟，皇家的权斗岂是儿戏，这些年我才把你教会走路，你就松懈，以后再说这种放肆话，哪怕你成年以后，在真的实权在握，我也让你跪在这。今天大年夜，我就不动手了，你免去一顿打。半个时辰后去国宴主持宴会。”冯太后起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出了偏殿，在偏殿门口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阴影中传来脚步声，冯太后出声问道“都处理好了？下手要生，不要让别人寻出根脚，礼部那几个涉及此事的好生处理。”

“放心，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初来乍到，生的很，他们认不出我来的，就是很不爽，你就不怕我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一点线索不留下？”

“辛苦了，只要能让大魏强盛，我也算给先帝一个交代，这个皇位谁当我无所谓，可礼儿毕竟是我儿子，我要给他留一条活路，换句话说，给他留一条活路，也是给你留一条活路，不是吗？闲王？”冯太后很平淡，平淡的让闲王有些心慌。

这个才入城没多久的闲王不由得感慨“娘亲当年斗不过你，现在看来一点不怨。”

“陈年旧事了，放在几年前我还有空和你复盘那些旧事，现在已经没有那闲工夫了，上次见面的地方，你先过去，我去交代点事情随后就到。”

李绪淮离开后，冯太后并没有事情安排，只是安静的坐下，静静地想这以往的点点滴滴，李绪淮在这件事情上不会有马虎，只是一句娘亲斗不过你，让冯太后有些许伤感，说到底还是姐妹，“闲王，还是贤王？就看老天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