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道藏 第24章 明日再还

190年，正月廿六，亥时

夜色沉沉，洛阳街巷寂静无声，偶尔有巡夜的守卫经过，甲胄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寒风卷起积雪，掀起路边摊贩未收起的布幔，带着一丝残留的酒香和炭火的余温。

嬴无尘穿行在幽深的巷道，沿着熟悉的路径回到张益经营的客栈。他刚从王允府归来，脑海中仍在回味着今晚的交谈。王允的试探、隐晦的承诺、暗藏的谋划……每一句话都值得深思。然而，就在他推开客栈大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肉香混着酒香扑鼻而来，让他的思绪短暂地被拉回现实。

“掌柜的！再来一坛酒！老子今儿个可是饿坏了！”

粗犷的嗓音伴随着豪放的笑声传来，嬴无尘循声望去，只见大堂中央，一名壮硕的猛汉正端坐在长桌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毫不在意旁人目光。桌上摆满了残骨酒碗，而在他脚边，则放着一对沉重的铁锤，锤身上带着斑驳的痕迹，显然不是寻常武器，而是久经杀伐之物。

嬴无尘微微挑眉，缓步走向张益，低声问道：“这是谁？”

张益也看了那猛汉一眼，压低声音回道：“不认识，从酉时便来了，一直吃吃喝喝到现在，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看他的样子，像是个游历的武人。”

嬴无尘点点头，目光在那猛汉身上打量片刻，轻声说道：“他身上的皮甲虽旧，却有战场气息，双锤沉重，若非天生神力之人，根本无法驾驭。如此人物，若非军中猛将，便是草莽英雄。”

张益悄声道：“我听伙计说，他酒后提过，此行来洛阳是为找一个帮派复仇。那帮派杀了他的故友。”

嬴无尘轻轻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兴趣：“哦？此人倒是有趣。”

“呼——痛快！” 许褚放下酒碗，擦了擦嘴，伸了个懒腰，浑身肌肉随之绷紧，隐隐透出一股狂猛的气势，光是这一伸懒腰，便让周围几张桌子上的食客不自觉地侧目。

“掌柜的，再来半只羊！今夜我要吃个痛快！”

张益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人究竟是多能吃……”

嬴无尘嘴角微扬，并不急着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着许褚。他发现对方食量惊人，酒量更是惊人，半坛酒下肚，面不改色，仍旧谈笑自若，显然是个豪爽之人。

然而，真正让嬴无尘感兴趣的，倒不是许褚的食量，而是他的气度——

他虽然满口粗话，但目光清明，身上虽有草莽气，却没有寻常莽夫的鲁莽之态。反而隐隐透着一种带兵征战的狠劲。这是一匹野性未驯的猛虎，若能驯服，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正当嬴无尘暗自思索之时，许褚摸了摸怀里，脸色微微一僵。

嬴无尘看得分明，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哦？盘缠不够了？”

只见许褚摸遍全身，脸色渐渐变得尴尬。他进城前没细算钱袋里的银两，结果这一顿吃下来，竟是所剩无几……今晚的饭钱，怕是有些麻烦了。

张益也看出了端倪，低声对嬴无尘道：“公子，那壮汉好像没钱结账。”

嬴无尘轻笑：“再等等。”

许褚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挠了挠头，站起身，走向柜台，豪气地说道：“掌柜的，这顿饭算我欠着，明日再还！”

柜台后的张益顿时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

“无妨，这顿饭，我请了。”

许褚一愣，回头看去，见是方才一直坐在角落喝茶的玄衣公子。他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着嬴无尘，试探道：“你是何人？”

嬴无尘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过路之人，见壮士如此豪迈，便算作结个善缘，如何？”

许褚沉吟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既然兄台如此仗义，改日定当回报！”

嬴无尘轻轻一笑，并不言语，只是看着许褚的双锤，目光意味深长。

“既然相逢，不如喝上一杯？”

许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玄衣公子，咧嘴一笑：“痛快！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这世道，空着肚子想事情，想不出个屁。”

嬴无尘淡笑：“看来兄台此行洛阳，是有所谋划？”

许褚哼了一声，拿起酒坛猛灌了一口，重重放在桌上，咧嘴道：“我叫许褚，字仲康，谯郡人士。这次来洛阳，是为了找一个狗贼算账。”

嬴无尘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褚捏紧拳头，低声道：“那年冬天，我们兄弟俩一起狩猎归来，刚进村就看见那群狗贼杀红了眼，见人就砍。我兄弟比我快一步冲过去，想救人，结果反被乱刀砍倒……他临死前，嘴里还念着他娘的名字” 他咬牙切齿，眼中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

嬴无尘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淡淡问道：“既然如此，仲康兄打算怎么做？”

许褚嘿嘿一笑，拍了拍桌上的双锤：“还能怎么做？当然是砸烂他的狗头。”

嬴无尘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不如这样——你帮我，我帮你。”

许褚端起酒碗，眼神深邃地看着嬴无尘：“公子，我许某虽然粗人，但这顿饭，恐怕不只是个善缘这么简单吧？”

嬴无尘内心评价道：这许褚虽豪爽，然而尚有戒心，倒不是个轻易被蛊惑的莽夫。

嬴无尘轻轻一笑：“仲康兄直爽，那我也不绕弯子。你要的人，我可以帮你找，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许褚放下酒碗，语气沉稳了几分：“什么事？”

嬴无尘抬眸，与他对视：“我助仲康兄找那群狗贼，把他们的人头，送到你面前。等事成之后，随我一道，在洛阳办些事。”

许褚眯起眼睛盯着他，似乎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咧嘴一笑：“哈哈！有意思。我倒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洛阳的风雪之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