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阴霾密布,铅云低垂。
城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闷,百姓们行色匆匆,眼神中透着忧虑与不安。
尚书府邸,往日的热闹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卢植作为一代大儒,朝廷的肱骨之臣,此刻正满脸疲惫,神色黯然地收拾着书信。
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白发苍苍,面容憔悴。
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少年卢毓,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心疼。
他虽年纪尚小,却已十分懂事,眼神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卢毓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拿起厚重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中,动作轻柔而熟练:
“父亲,您歇一歇吧,琐碎的事让孩儿来做就好。”
卢植抬起头,看着眼前懂事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长叹一声:
“董卓逆贼,擅自废立天子,倒行逆施,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神州大地倒悬,民坠涂炭。”
“正是我等儒士为国家出力之时,可老夫却无能为力啊!”
卢毓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握住父亲的手,安慰道:
“父亲,您莫要太过伤心。您一生忠君爱国,为朝廷尽心尽力,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此次遭董卓陷害,实乃不公。但孩儿相信,善恶终有报,董卓必不得好死。”
卢植转过头,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感慨:
“子家,你年纪虽小,却如此懂事,为父甚是欣慰。”
“乱世之中,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无论何时,都要铭记,忠君爱国,乃是读书人的本分。”
卢植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卢毓的头,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许。
“孩儿明白,父亲放心。孩儿定会谨遵父亲教诲,将来为大汉、为百姓尽一份力。”
卢毓胸膛挺得笔直,向父亲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
卢植微微点头,正色道:
“好,好啊。如今为父遭此变故,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只希望你能好好读书,将来有一番作为。”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那是前来护送卢植离京的士兵。
卢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府邸,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成为了他的伤心之地。
他转身,拿起行囊,带着卢毓,缓缓走出了家门。
百姓们不约而同汇聚,默默地看着卢植父子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同情与不舍。
卢尚书是一位忠臣,是被董卓陷害,不得已而离京。
大乱之下,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卢植父子祝福。
卢植坐在马车上,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胸怀壮志,一心想要为国家、为百姓做一番事业。
如今,岁月匆匆,他已垂垂老矣,却落得个罢黜离京的下场。
但卢植心中的信念,却从未改变。
他依然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卢毓坐在父亲身边,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心里能感受到父亲的痛苦与无奈。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
将来有能力为父亲洗刷冤屈,为国家、为百姓做出贡献。
父子二人离京,开启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涯。
卢植一路辗转,风餐露宿,却始终未曾放下手中的书卷。
一本本泛黄的古籍,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普通之物。
在卢植心中,却是他坚守的一方天地,是他汲取智慧与力量的源泉。
无论旅途多么艰辛,每至夜晚,当篝火燃起。
卢植总会借着摇曳的火光,沉浸于书中的世界,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一日,卢植父子途径河内一处驿站。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边的茶肆中,几位书生正围坐一处,高谈阔论。
卢植本就对时事与各地动态极为关注,听闻书生们谈及并州牧吕布。
他不禁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眉飞色舞地道:
“诸位可曾听闻,并州牧吕布推行‘唯才是举’之策?”
“不论出身贵贱,只要有真才实学,皆可在其麾下谋得一席之地。”
另一位书生满脸震惊:
“当真如此?吕布为武将,怎么可能有这般见识?”
卢植一生致力于为国家培养人才,匡扶社稷。
温侯杀袁绍、排斥士族之名,早就传遍天下。
如今听闻温侯推行唯才是举之策,他不禁对并州之地生出几分向往。
董卓当政,贤才被埋没者不计其数。
若能有一方之地,能让有才之人施展抱负,或许能为混乱的天下带来一丝希望。
卢植思索片刻,转头对卢毓道:
“子家,为父欲往并州一趟,你可愿陪同?”
卢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
“父亲但有吩咐,孩儿自当追随。”
于是,卢植父子一路辗转,向着并州进发。
一路上,山川险阻,道路崎岖,但父子二人相互扶持,未曾有过一丝退缩。
终于,他们踏入了太原境内。
正值秋收时节,广袤的田野上,一片金黄。
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向卢植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百姓们穿梭于田间,手持镰刀,熟练地收割着庄稼。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笑容,那是辛勤劳作后收获的喜悦。
卢植站在田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的麦香,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多日来的阴霾。
自离开洛阳,他的心情始终压抑,如今看到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不禁豁然开朗:
“子家,你看并州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秋收繁忙,实乃太平之象。”
卢毓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点头道:
“是啊,父亲。看来吕布治理并州,颇有成效。”
卢植看着田间劳作的百姓,心中一动,决定考校一番卢毓对农事、农时的了解。
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子家,你且说说,秋收之时,当注意何事?”
卢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秋收之际,首当关注天气变化,趁天晴抓紧收割,以免庄稼遭受风雨之灾。”
“再者,收割后的粮食需妥善晾晒、储存,以防霉变。”
“且农时不可误,收割完毕,应及时翻耕土地,为来年播种做准备。”
卢植满意地点点头,正色道:
“不错,你对农事、农时的了解,甚为透彻。”
“民生之事,关乎国家兴衰,切不可忽视。”
随后,卢植父子继续前行。
秋意正浓,广袤的田野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父子二人,身着朴素衣衫,仿若寻常旅人,漫步于田埂之上。
他们的目光,不时落在忙碌收割的百姓身上,心中满是对民生的关切。
卢植瞧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正坐在田边小憩,便微笑着走上前去,拱手行礼,和声问道:
“老丈,叨扰了。敢问此地赋税如何?”
卢植的声音温和而亲切,带着几分儒雅之气。
老翁抬起头,看着眼前面容和善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旋即咧嘴笑道:
“足下有所不知,咱并州赋税,只收三成。”
老翁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骄傲,仿佛三成赋税,是他值得炫耀的事情。
“三成?”卢毓听闻,不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大汉向来推行三十税一,吕使君怎敢如此逆天而为!”
卢毓自幼饱读诗书,熟知大汉律法与赋税制度。
三十税一乃是祖宗成法,怎可轻易更改!
老翁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
“小哥莫要惊讶,三成赋税,咱老百姓觉着轻松得很,都愿意缴纳。”
卢毓满脸不可思议,不禁环顾四周。
只见田间劳作的百姓们,虽忙碌却神色欢愉,并无丝毫抱怨之色。
他心中愈发好奇,又接连询问了数位百姓,得到的答案竟如出一辙。
百姓们皆兴高采烈地缴纳着三成赋税。
卢植看着儿子满脸疑惑的模样,微笑着问道:
“子家,此番问询,你有何收获?”
卢毓皱着眉头,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父亲,实在令人费解。按照常理,赋税加重,百姓应怨声载道。”
“可此地百姓,非但不抱怨,反而心甘情愿缴纳,究竟是为何?”
卢植仰头大笑,笑声爽朗而畅快,仿佛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卢毓见状,不禁有些着急,追问道:
“父亲,您别笑了,倒是给孩儿解惑呀。”
卢植止住笑声,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缓缓道:
“子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温侯,乃是能保境安民之人呐!”
卢毓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就因为这点,百姓就愿意缴纳三成赋税?”
卢植微微摇头,神色变得庄重起来,轻轻诵读道:
“汉厥名三十税一,实十税五也。父子夫妇终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
这句话出自王莽,他认为西汉的赋税实际上是十税五。
所谓三十税一,没有利惠到百姓头上。
卢植看着儿子,继续道:
“子家,你细细想想。大汉虽名义上三十税一,可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徭役、杂税。”
“加之豪强大族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百姓们实际所缴,远超五成。”
“如今在并州,温侯虽收三成赋税,却能保境安民,让百姓安居乐业。”
“且并州推行屯田,兴修水利,百姓收成颇丰。”
“相较之下,三成赋税,对百姓而言,反倒轻松许多。”
卢毓听着父亲的话,心中豁然开朗:
“父亲,孩儿明白了。”
“赋税之事,关乎民生,不能只看律法条文,更要体察百姓疾苦。”
卢植满意地点点头,正色道:
“不错,天下苍生,乃国家之根本。为官者,当以百姓福祉为重。”
“并州之行,你可要好好观察,学习如何治理一方百姓。”
卢毓不禁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执拗:
“可温侯擅自提高赋税,这于律法而言,还是有罪!”
卢植微微皱眉,目光深邃而复杂,对于儿子的话,他并未即刻反驳,而是陷入了缄默。
世道已然大乱,常规律法与秩序在乱世中常显得苍白无力。
风雨飘摇之际,能保一方百姓平安,让民生得以存续。
有时便需权衡利弊,行非常之事。
但这些复杂的道理,又岂是三两言语能向儿子说清的。
正当父子俩各怀心思之时,原本平静的天地陡然间风云变幻。
远处,仿若有山崩地裂之势,传来阵阵沉闷巨响,仿若万钧雷霆滚滚而来。
卢植与卢毓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官道的尽头,一片尘土飞扬。
仿若汹涌的黄云,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这是……”卢毓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的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漫天尘土。
随着尘土的逼近,一面威风凛凛的旗帜渐渐映入眼帘。
旗帜上那醒目的图案,正是并州牧吕布的标志。
卢毓心神震颤,脱口而出:
“我看到了温侯的旗帜,莫非他要出征?”
卢植面色凝重,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滚滚而来的烟尘与影影绰绰的大军轮廓,沉声道:
“匈奴作乱河东,他必是率军讨伐匈奴。”
转瞬之间,铁骑已如黑色的洪流般奔涌至近前。
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身着黑色战甲,在日光的映照下,战甲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若一片钢铁铸就的森林。
每一名骑兵都身姿挺拔,神色冷峻,手中紧握长枪利刃,枪尖在风中闪烁着凛冽光芒。
战马嘶鸣声、铁蹄敲击地面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曲狂暴的战歌,掀起仿若天灾般的震撼气势。
卢毓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铁骑队伍,他只觉心跳如雷,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汹涌而来的骑兵浪潮,仿佛要将整个神州都吞噬。
卢毓不禁喃喃自语:“我大汉竟有这么强大的骑兵!”
他心中对吕布的质疑,在震撼的军威面前,悄然淡去了几分。
卢植同样惊叹不已,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口中低语:“怕是有万骑!”
一万铁骑在边境之地,无疑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足以令任何对手都心生忌惮。
突然,卢植瞳孔猛地一缩,敏锐地察觉到马蹄声有些异样。
作为久历世事、深谙军事的老者,他立刻仔细观察起来。
这一看,不禁让他大为震惊,每一匹战马的马蹄上,竟然都钉着马掌。
马掌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随着战马的奔跑,闪烁跳跃。
它不仅能保护马蹄,更能让战马在奔跑中更加稳健,长途奔袭也不易损伤马蹄。
这小小的马掌,彰显出并州军对战马的精心呵护与先进的军事装备理念。
卢毓兴奋地指着骑兵队伍,大声道:
“父亲,并州狼骑的马鞍,好像很不一样,骑士显得高大、威猛!”
卢植顺着儿子所指望去,只见并州狼骑的马鞍制式果然与众不同。
马鞍又高又稳,骑士坐在上面,身姿显得格外挺拔,整个人更添几分威武之气。
这样的马鞍,能让骑士在激烈的战斗中更好地保持平衡,发挥战斗力。
“还有双马蹬!”卢毓又有了新的发现,声音充满了惊喜。
一对对马蹬,在战马的两侧晃动。
骑兵们的脚稳稳地踩在上面,使得他们在马背上的动作更加灵活自如。
卢植望着眼前这支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并州狼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很难想象,在新式马具的加持下,并州狼骑在战场上将会爆发出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这不是一支普通军队,而是吕布逐鹿天下的有力依仗。
卢毓望着绝尘而去、气势汹汹的铁骑,心中震撼未平,一股忧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忍不住脱口而出:
“温侯要是造反,大汉谁能制衡?”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在空旷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惶恐。
卢植面色凝重,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缓缓道:
“神州将乱,潜龙将出!”
“父亲?”卢毓满心疑惑。
卢植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无奈与忧虑,道:
“董贼乱政,朝堂动荡,天下格局已然到了不得不变的关头。”
“如今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皆在伺机而动。”
“中州天下,怕是要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乱了。”
卢毓脑海中,忽然闪过书中的一句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他心中一凛,意识到如今的大汉,或许正面临着与秦朝末年相似的局面。
曾经辉煌无比的大汉王朝,在董卓的折腾下,已然摇摇欲坠。
各方势力都在觊觎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准备在乱世中大展拳脚。
浩然铁骑过后,原本还算平整的官道变得一片狼藉。
尘土漫天飞舞,路边的花草被践踏得七零八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
父子二人望着一片混乱,心中五味杂陈。
卢植长叹一声,带着卢毓上了马车,继续朝着并州的方向前行。
马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道上,卢植透过车窗,看到沿途有许多百姓家中都养着牲口。
这些牲口膘肥体壮,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与乱世中百姓的困苦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卢植心中疑惑,百姓能填饱肚子已属不易,养牲口更是奢侈之事。
于是,他派卢毓前去打听缘由。
卢毓领命而去,不多时,便一脸振奋地归来。
卢植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不禁好奇,开口问道:
“子家,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卢毓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与复杂,回答道:
“父亲,孩儿打听清楚了。温侯曾劫掠鲜卑,将大批牛羊免费发给百姓!”
卢毓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吕布此举虽让百姓受益,却也违背了常规的治理之道。
卢植听闻此言,陷入了长久的缄默,挥了挥袖袍,继续前进。
父子二人一路车马劳顿,终于踏入了晋阳的地界。
城门处,人流如织,喧嚣声仿若汹涌的浪潮,扑面而来。
卢植父子的马车在人流中缓缓前行,他们的目光被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所吸引。
晋阳城内,街道宽阔平整,两旁店铺林立。
贩夫走卒们挑着担子,大声吆喝着,售卖着各种琳琅满目的货物。
有新鲜欲滴的果蔬,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有精巧别致的手工艺品,雕刻细腻,尽显工匠的精湛技艺。
还有热气腾腾的小吃摊,香气四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来自中原的大商。
他们身着华丽的绸缎长袍,头戴精巧的冠帽,举手投足间尽显富贵之气。
大商们带着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珍贵货物,往来于各地,进行着大宗的贸易。
或在店铺中与掌柜们讨价还价,或在酒楼中与同行们把酒言欢,谋划着下一笔生意。
而草原蛮商们,也在晋阳城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们身材魁梧,面庞黝黑,身着兽皮制成的衣物,腰间系着锋利的弯刀。
蛮商带来了草原上的骏马、牛羊、皮毛等特产,与中原的商人们进行交易。
他们的摊位前,总是围满了好奇的百姓,对这些来自草原的物品充满了兴趣。
更有西域胡商,高鼻深目,身着色彩斑斓的异域服饰,带来了西域的香料、珠宝、琉璃等奇珍异宝。
胡商们的店铺装饰得独具特色,充满了异域风情。
他们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热情地向顾客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独特的口音和新奇的货物,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卢毓眼睛瞪得滚圆,满脸震惊之色,不禁脱口而出:
“晋阳,比京师还繁荣?”
京师洛阳乃大汉的都城,是天下的中心,理应是最为繁华之地。
然而,眼前的晋阳,却让他大开眼界。
这里的商业繁荣,人口众多,人们的生活似乎充满了活力。
与京师相比,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卢植静静地坐在一旁,聆听着喧嚣的声音,感受着周围热闹非凡的氛围。
他微微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晋阳的繁华,让卢植仿佛看到了大汉曾经的巅峰时期。
那时的大汉,国力强盛,四海来朝,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如今汉室衰微,董卓乱政。
但身处晋阳,卢植能从热闹的市井中,感受到大汉曾经的辉煌与底蕴。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父子二人穿梭繁华的街道中。
他们看到了街头巷尾孩子们嬉笑玩耍的身影,看到了老人们悠闲地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场景。
这些平凡而又美好的场景,让他们感受到了并州的生机与活力。
卢植不禁感慨,晋阳之所以能如此繁荣,肯定与吕布的治理密不可分。
吕布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吸引了各地的商人和百姓,让晋阳成为了乱世中的一片乐土。
他心中对吕布的评价,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晋阳城内,父子二人漫步于街巷之中。
忽然,一阵朗朗书声如清脆的鸟鸣,穿透市井的喧嚣,悠悠传来。
卢植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欣喜与好奇,转头对儿子道:
“子家,且随为父去蒙学看看。”
卢毓素来对学问之事充满热忱,当即欣然应允,二人顺着书声的方向寻去。
不多时,一座蒙学馆便映入眼帘。
馆舍虽称不上宏伟华丽,却也古朴雅致,透着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
卢植轻步上前,见学堂门半掩着,便轻轻推开,带着卢毓悄然走了进去。
学堂内,数十名学童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听着先生授课。
卢植不想惊扰了课堂,便在堂外寻了一处干净之地,缓缓跪坐下来。
卢毓小心翼翼,也依样在父亲身旁跪坐。
卢植抬眼望去,只见授课的“先生”站在讲坛之上,身姿挺拔,神情专注。
然而,让父子二人大为震惊的是,这位先生面容极为稚嫩,不过比卢毓年长一两岁。
卢毓忍不住轻声低语:“先生竟如此年轻?”
卢植赶忙以眼神示意他肃静,莫要打扰了授课。
小先生并未察觉到堂外的动静,依旧声音朗朗地讲授着:
“今日,吾与诸位学童论及神州历史之发展。”
“依吾之见,其可概括为‘乱世’——‘治世’——‘乱世’之循环。”
说罢,他拿起手中的竹简,指着上面的文字,开始娓娓道来。
“自春秋以降,至当下汉,数百年间,历史之轨迹清晰可辨。”
“春秋之时,诸侯纷争,战乱频仍,此乃乱世也。”
“而后秦扫**,天下归一,书同文,车同轨,行郡县之制,短暂迎来治世。”
“然秦亡之后,楚汉相争,又是一番乱世景象。”
“直至大汉兴起,文景之治,武帝鼎盛,四海升平,堪称治世。”
“可如今,汉室衰微,乱象丛生,又入乱世矣。”
小先生条理清晰,将数百年的历史兴衰,如画卷般在学童们面前徐徐展开。
卢植听得入神,心中暗自赞叹这小先生的见识,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生所言极是,然吾有一问,‘治’与‘乱’的关键在何处?”
卢植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堂内的学童们这才发现堂外有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先生却并未慌乱,他微微昂首,神色慷慨激昂地道:
“‘治’、‘乱’之关键,在于用法者。”
“国家之‘治’与‘乱’,并非取决于‘法制’本身之异同,而在于肉食者执行‘法制’之优劣。”
“若肉食者能公正严明,善用律法,使百姓安居乐业,则天下大治。”
“反之,若律法沦为权贵之工具,百姓苦不堪言,天下必乱。”
小先生的话语掷地有声,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睿智与深刻。
卢植微微点头,对小先生的回答颇为认可:
“依先生之见,当下大汉,是治世还是乱世?”
此问一出,堂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小先生身上。
小先生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着忧虑与愤慨,大声道:
“方今汉家天下,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
“他们广占良田,盘剥百姓,致使贫者无立锥之地,饿殍遍野。”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卖官鬻爵,贿赂公行。”
“律法崩坏,纲常不振,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此情形,岂可谓治世?”
“大汉如今,分明已深陷乱世之泥沼,难以自拔。”
卢植听闻此言,只觉如雷贯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小先生虽年纪轻轻,却对当下局势有着如此深刻的洞察,所言句句属实,直击大汉的弊病。
卢植不禁感叹,这晋阳之地,竟有如此聪慧且有胆识的少年,对国家大事有着这般清醒的认识。
卢毓坐在一旁,亦是满脸震撼。
他从未想过,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能对天下大势有如此透彻的见解。
课堂讲授完毕,学童们如欢快的小鸟,纷纷散去。
卢植这才缓缓起身,步入堂内。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小先生,拱手行礼,声若洪钟般道:
“老夫卢植,冒昧打扰先生授课,还望见谅。”
仲长统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瞪大了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确认对方正是名震天下的大儒卢植后,顿时紧张起来。
他忙不迭地躬身回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原来是卢公!学生仲长统,今日得见卢公,实乃三生有幸,还望卢公勿怪学生方才无礼。”
卢植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道:
“足下年纪轻轻,却对历史兴衰、天下大势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实在令老夫钦佩。”
“以先生年纪,当寻一名师苦读积累,为何会在此小小的蒙学馆中教学呢?”
仲长统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郁闷起来,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卢公有所不知,学生平日里不过在家中潜心读书,钻研学问。”
“那日,突然就有官府的人上门。”
“二话不说,便将学生抓走,说是要学生担任蒙学馆的先生。”
“学生起初也是一头雾水,满心抗拒。”
仲长统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竟有这等事?”卢毓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你为何不逃?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必官府也难以寻觅。”
仲长统瞥了卢毓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口若悬河地道:
“公子有所不知,待学生到了蒙学馆,了解了官府给的待遇后,便打消了逃离的念头。”
“并州官府给的待遇,实在是太香了!”
“不仅薪资丰厚,足以让学生衣食无忧,还提供了大量珍贵的书籍典籍,供学生研读。”
“而且,在此教学,与这些天真烂漫的学童相处,学生也能不断反思自己所学,教学相长。”
“如此美差,学生为何要逃?”
卢毓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之色
卢植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心中暗自思忖。
温侯治理并州,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重视教育,不惜以优厚的待遇招揽人才。
哪怕是如仲长统这般尚未崭露头角的年轻才俊,也能给予施展才华的平台。
如此一来,晋阳的教育事业怎能不蓬勃发展,人才又怎能不源源不断地涌现。
卢植看着眼前的仲长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爱才之心,不禁开口道:
“长统,以你的资质,若能拜贤者为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仲长统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
“卢公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只是,学生如今在蒙学馆中,自觉是在为国家效力。”
“况且,神州动荡,乱象丛生。”
“纵使学生学有所成,也难以施展拳脚,不如安安稳稳。”
卢植望着仲长统,眼中满是惋惜之色。
仲长统才华横溢,若能耐心研习十年,必能在历史长河大放异彩。
然而,仲长统毅然选择留在晋阳的蒙学馆,着实让卢植感到遗憾。
卢毓见父亲神色落寞,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他转头看向仲长统,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甘:
“我爹名满天下,受世人敬仰。”
“他老人家主动推荐你,这是何等的荣耀,足下日后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仲长统脸上并无丝毫动容,反而微微仰头,神色骄傲,语气坚定地道:
“人各有志,卢公的美意,学生心领。”
卢植见此情形,心中虽有遗憾,但也明白不可勉强他人:
“长统既有此志,老夫亦不再强求。”
说罢,卢植带着儿子,缓缓走出了学馆。
一出学馆,卢毓便忍不住开口:
“此人目光短浅,不识爹的好意,爹不必为此伤怀。”
卢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儿子,目光温和而深邃,道:
“子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与选择,长统既然心意已决,我们应予以尊重。”
卢毓微微颔首,但心中仍有些不解。
他感慨一声,问道:“爹,我们接下来是回涿郡吗?”
卢植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期许:
“老夫决定留在并州一段时间。”
“爹,您不回涿郡了?”卢毓满脸震惊。
卢植微微一笑,解释道: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颠沛流离的日子早已习惯,何必急着回乡。”
“如今并州之地,让老夫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温侯治理并州,颇有成效,无论是民生、军事还是教育,都可圈可点。”
“老夫想留下来,看看温侯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卢毓听了父亲的解释,恍然大悟。
他看着父亲,心中对父亲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
父亲一生心系天下,虽已历经沧桑,但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从未改变。
留在并州,观察吕布的治理之道,或许能为天下的安定,找到新的希望。
卢植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仕宦生涯,在并州安顿了下来。
他于晋阳设置学馆,以自己渊博的学识,讲诵儒经。
卢植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
如今听闻他在并州开设学馆,无数寒门子弟纷纷闻讯而来。
他们渴望知识,渴望改变命运。
一时间,卢植的学馆门庭若市。
每天清晨,学馆内便传来朗朗书声。
卢植不辞辛劳,耐心地教导着每一位学生。
他的教学方法独特,不仅注重经史子集的传授,更注重培养学生的品德与志向。
在卢植的悉心教导下,学生们如茁壮成长的树苗,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卢植门下弟子迅速破千。
这些弟子,来自并州各地,甚至还有周边郡县的学子慕名而来。
卢植的学馆,声名远扬,名震并州。
戏志才身为吕布的智囊,向来以招揽贤才为己任。
此番得知卢植就在晋阳,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精心整理衣装,带着诚挚的心意,亲自登门拜访卢植。
卢植的学馆,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园林之中。
四周绿树成荫,花草繁茂,环境清幽宜人。
戏志才来到学馆门前,只见门庭若市,众多学子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望。
他客气地向门童表明来意,门童不敢怠慢,赶忙入内通报。
不多时,卢植身着一袭素色长袍,面带微笑,缓缓走出。
戏志才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道:
“久仰卢公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志才之荣幸。”
卢植微微颔首,还礼道:
“戏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戏志才挺直身子,神色诚恳地道:
“卢公,如今乱世,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我家主公,胸怀大志,欲荡平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卢公之才,举世闻名,若能出山相助,定能助温侯成就大业,拯救天下苍生。”
“志才今日特来,恳请卢公出仕,为并州,为天下,贡献您的学识。”
卢植微微叹了口气,拒绝道:
“戏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只是老夫如今已看淡仕途,一心只想待在学馆中,悉心教授学生,为我大汉培育人才。”
“这些年,老夫历经风雨,深感乱世之中,唯有知识与品德,方能拯救人心。”
戏志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继续劝道:
“卢公,您的学识与品德,若能在并州施展,定能影响更多人,为天下带来更大的改变。”
“如今温侯在并州推行诸多善政,正需要像您这样的贤才辅佐。”
卢植静静地听着戏志才的话,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老夫明白足下的意思,但人各有志。”
“老夫如今的志向,便是在学馆中,将自己所学,传授给这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
“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老夫心中便充满了欣慰。至于朝堂之事,老夫已无心再涉。”
戏志才见卢植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是徒劳。
他心中虽感遗憾,但对卢植的坚守,也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卢公既然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再强求。”
“只望卢公培育出更多栋梁之才,为乱世带来希望。”
说罢,戏志才向卢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