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担心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周日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京海一中周边的街头车水马龙,有两位交通协管员杵在十字路口,手里挥着小红旗维持交通秩序。
这下裴瑜可犯愁了,该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回家呢?
现在满大街跑的基本上都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三个轮子的人力车已经看不到了。
总不能坐在后座上,让陌生人蹬自行车哼哧哼哧地载她回家吧?就算车主看在钱的份儿上答应了,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除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之外,大街上跑的都是公交车和拉货的面包车,私家小轿车反而少见得很。
今年华国才刚松口,允许私人拥有小轿车。可就算放开了购买限制,即使是“万元户”想买一辆车也极为困难。
拿上汽大众刚刚推出没多久的桑塔纳来说,好家伙,一辆桑塔纳的价格高达十几万元人民币,一般的万元户还真高攀不上。
出租车运价也随之水涨船高,你就数电线木头吧,一根一块钱起跳,出租车的计价器每跳一下,乘客的小心脏也要跟着咯噔一下。
和昨晚一样,她举着钱在路边拼命招手,还是拦不着此时极为紧俏高贵的出租车。
没辙了,裴瑜只能选择挤上一辆公交车。
一路上,她可遭老罪了。
公交车的乘坐体验糟糕透顶,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车厢内人满为患,车门一开,刚挤进去,一股酸腐和油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臊烘烘的,让裴瑜有点反胃。
有些机动车道甚至比非机动车道还要窄,车速自然非常缓慢,进一步拉长了裴瑜遭罪的时间。
裴瑜没抢到座位,就拉着把手站在窗边。
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没什么好看的,和21世纪的京海市街景比起来可差远了。
这时候的房子连个阳台都没有,家家户户都把衣服晾在外窗上,乱糟糟的有碍市容,可大家也没有办法。
有栋房子的外墙上挂着个大标语,红底白字写着:“遵守社会公德,维护市容整洁”。
裴瑜扫了一眼,标语中的那个“整”字居然还写错了,写成了上头是个“大”,下头压着个“正”。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系统知识库就弹出来解释了:
整字不是错别字,而是1977年开始试行的“二简字”,1978年由于社会反响不佳,教育委员会就叫停了,不让在课本和正式出版物中继续使用“二简字”。
幸亏这样,才没有影响到她穿越过来后的第一场考试。不过这种“二简字”写法在民间还是挺常见的,好多人还在用。
“二简字”简化得真是有点过分了,再这么简化下去,都快成日语的片假名了。
裴瑜一边看风景,一边暗自吐槽,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开始脑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是不是爷爷得了绝症快不行了?还是爸妈一时冲动干了什么报复社会的事儿?又或者家里遭贼了,把能偷的东西都搬空了?
越脑补越离谱,越琢磨越心焦。
虽然她是穿越过来的,和这具身体的长辈们没有多少感情可言,但毕竟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原主家里人遭遇什么不测吧?能帮的忙还是要尽量帮上一把。
裴瑜这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无论身处哪个年代,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她本来觉得自己对物质的要求不算高,穿越之前,出门随便打个出租车就挺知足了。
像超跑、游艇什么的,就算她上辈子的存款已经多到花不完了,都嫌麻烦懒得去买。
但对物质的要求到底高不高,还真不是她一个人说得算的,得看时代发展水平。
搁21世纪,出门打个车那叫基本操作,可是裴瑜穿越到八零年代之后,坐出租车已经是很奢侈小资的享受了,拿着钞票都不一定能打到车,就算打到车了,车费也够她喝一壶的。
更别说万一家里的长辈们谁有个三长两短,生个大病住个院,烧掉的医药费分分钟能让裴家人直接返贫。光是幻想到医院的烧钱速度,她就觉得干瘪的钱包在瑟瑟发抖。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搞钱!
闻着车厢内让人直犯恶心的酸臊气,裴瑜算是想明白了,不能再视金钱为粪土了,她必须要想办法赚钱。
她需要购置一辆私家车,外加雇用一个司机,才能维持上辈子出门随时能打到网约车、不会耽误出行的那种基本生活水平。
她需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才能填平往前穿越了将近40年所带来的巨大生**验差距。
折腾了一路之后,裴瑜回到家才知道,路上的那些担心不过是虚惊一场。
家里催命似的把她从学校里摇了回家,只是为了带她去参加周日中午的一场宴会。
什么了不得的宴会啊,值得她特地大老远赶回来?
裴瑜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凑热闹参加各种聚会、派对的性子。
上辈子当上网红考研老师、实现财富自由之后,她更是彻底放飞自我,推拒掉了所有应酬邀约。
上完网课、编完讲义之后,决定再战考研冲击北大硕士之前,她就成天宅在家里,爽玩steam游戏库里的3A大作,或者边撸猫边看各种闲杂书籍,偶尔出门下馆子取快递,或者打好窝钓点鱼。
现在倒好,裴家人火急火燎的非要她回家,就为了让她好好打扮一下自己,陪长辈们参加什么鲍老爷子的饭局?
对此裴瑜是满心的不乐意。
凭什么呀,这个鲍老爷子是谁啊,面子那么大?
深入了解之后,裴瑜发现,这个鲍老爷子的面子确实特别大。
就连最大的领导,为了鲍老爷子随便一出手就是上亿美元的外汇,也得亲自出面和他见面握手,两家熟了之后还得一块儿吃饭,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
更别说现在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的裴瑜了,她算哪根葱啊,就她这样的小卡拉米,还轻易得罪不起这位港爷。
裴瑜越想越膈应,她不喜欢无可奈何的感觉,于是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重新活成那个想拒绝就拒绝、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自己。
为了赴鲍老爷子的午宴,裴家还待在京海市的各路亲戚们全都来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带着裴瑜走进了锦江饭店旋转餐厅。
八零年初的时候,外宾和外籍人士可不是随便在哪儿都能居住和吃饭的,华国管得严着呢,规定只有包括锦江饭店在内的少数几个地方可以接待他们。
锦江饭店长期名列京海市涉外宾馆规模之最,不仅在京海市本地人提起来就竖大拇指啧啧称赞,而且蜚声海外,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号。
眼下全京海市能撑住场面的地方,还真就数这儿了。大约在14年前,某个联合公报就是在锦江饭店的小礼堂内签署的,可以说,这里见证了华美关系改善和华国走向世界的一个时代的开启。
锦江饭店分南北两栋楼,南边那栋十三层,北边这栋更高,有十八层。
裴瑜一行人就是从北楼走进锦江饭店的,这边全是提供给外宾和外籍人士的洋房、公寓房。
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不一样,房子大门口的走廊特别深,进去先是一间房间,再往里走才是饭厅和客厅,装修都是典型的新式风格。
最让裴瑜心驰神往的是,公寓房里面居然已经装上了抽水马桶。
天呐,是抽水马桶!
她也想要!
1986年的现在,京海市老百姓家里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
由于超过六成家庭没有卫生设备,满大街拎着马桶倒粪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犹如当年曹贼下江南时带着的八十三万大军——京海市里头的手拎马桶足足有八十万多只!
这事儿一直拖到90年代初,京海市里头才终于发话,正式提出“本世纪末要消灭尚存的八十万只手拎马桶”。
结果你猜怎么着?跟手拎马桶的这场“持久战”愣是跨越了一个时代,斗争一直持续到了2021年你敢信?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裴瑜跟着父母和爷爷挤在石库门的老房子里头。
这破房子打建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过给人装抽水马桶,抛开抽水马桶不谈,甚至连基本的卫生设施和相应的排污管道都没有配备完全。
当年修路时搞的下水道系统年久失修,更别提法兰西人当初设计得本来就不靠谱,只要雨下大点,整条街就淹成河,黑乎乎的脏水混合着垃圾的腐臭味四处蔓延。等水好不容易退下去了,那股子臭味还能在街上飘上好几周,墙沿还会留下一道道黑不黑白不白的污水印子,看着就让人直犯恶心。
况且京海市石库门里的一小间房要住进一家人,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全在巴掌大的地方解决,让本就不富裕的手拎马桶空间更是雪上加霜。
就这样,环卫工人挨家挨户推着粪车时“马桶拎出来!马桶拎出来!”的吆喝声,成了裴瑜起床的报晓雄鸡。
每天清晨,裴家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倒马桶,每天早上,马路边、弄堂口,随处可听到主妇们用椛掀搅动蛤蜊壳“哗哗哗”洗刷马桶的声响。
住进京海一中宿舍之后,裴瑜还是适应不了学校里的厕所,上这年代的厕所实在是太遭罪了,每次蹲坑她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在里面沾上霍乱弧菌什么的,进去之前得先做半天心理建设。
裴瑜打死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抽水马桶垂涎三尺。
一想到穿越后上厕所的老大难问题,裴瑜就怨念丛生、悲从中来。
都重生了谁还用手拎马桶啊!
她当然要住进最好的酒店,用最好的抽水马桶!
被配备了抽水马桶的公寓房刺激到之后,裴瑜想赚钱的决心更坚定了。
她决定先从鲍老爷子这个不算太狗、还挺爱国的大户身上下手,捋点小羊毛来改善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