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听闻此言,猛地一拍话唠亲兵的肩膀,朗声道:“爷爷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只要你给我把人马凑齐,若你不想在这军营里继续当兵,大可去我府上做个管事。
爷爷绝不诓你,你去问问熊大和狗子,我府上管事的每月开销有多少。当年跟着爷爷剿匪的那几个兄弟,哪个手头没攒下几百贯钱?便是我府上的大丫头,每月的花用也不少于二贯!”
话唠亲兵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并非不信林峰的话,此前在林家,他亲眼见过林家仆役身上穿的衣裳,竟连一个补丁都没有;那些丫鬟的发髻上,还插着精致的簪子。
就连那瘸腿管家,腰间竟也挂着一块温润如玉的玉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去林府当管事,他的心便热得发烫。不为别的,单是在林家吃的那顿美食,便让他觉得此行值了。
念及此,话唠亲兵单膝跪地,言辞恳切道:“都尉,不,家主!小的刘十愿为家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家主能赏赐小的全家一口热饭吃。”
“刘十,你可要想清楚了。爷家里的饭食虽美味,却也不是白吃的。林家最容不得背叛,一旦进了林家,除非我同意,否则便是死,也得死在林家!”林峰神色威严,疾声厉色地说道,容不得刘十有半点幻想。
刘十再次重重磕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小的全家七口,如今已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自愿投身林家,求家主成全!”
林峰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三两的银子,随手扔给刘十,说道:“爷向来不会亏待手下。此番出来匆忙,没带铜钱,这点钱便算是你第一个月的例份。你用它将家人送到林家,自然会有人妥善安排。至于收拢战兵一事,你打算如何做?”
刘十强忍着想要把银子塞嘴里咬一咬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揣进怀里,陪着笑脸道:
“家主,此事其实极易。您是想要军卒,可其他营的主将却未必想要军卒,好些人撵都撵不走呢!只要小的和相熟的主簿打声招呼,定能凑齐人手。您有所不知,咱们益州步军,足足有四万多人呢!”
林峰笑着拍拍刘十的肩膀,说道:“我发现那些军卒好似都没吃饱。你再去别的主簿那里按市价购买些粮食,别让他们吃亏。
初来乍到,总得让弟兄们吃顿饱饭,如此才不枉跟着林某人一场。让狗子陪你去,挑选战兵时,记得挑些憨厚老实的,那些兵痞一概不要。”
“咱们营里的那些上官……”
刘十话说到一半,便瞧见林峰面色阴沉,那神情阴森得让人心里发毛。
作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他哪能不明白自己刚认下的这位主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那些个营里的上官,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只见刘十带着自己相熟的几个兄弟,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原本死气沉沉的几人,瞬间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再看刘十,时不时把那锭银子掏出来显摆,林峰心里便有了底,知道自己的计划十有**能成。
自打进了这军营,瞧见军容涣散、人数不齐,林峰便明白,谯孟怕是存心要给自己个下马威。
理由现成得很,吃空饷和怠军,这两条罪名,砍头都不为过,打几十军棍都算轻的。
自己之前那一番话,把谯孟贬得一文不值。那家伙既想用自己,又想磨磨自己的性子,想着把自己打服、打怕,用起来才顺手。
可这样的机会,林峰怎会轻易给他?他只有一夜的时间,只要能把人数凑齐,再把军容整顿得像样些,明天早上的点卯,怎么着都能糊弄过去。
至于别人会不会倒霉,林峰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下的那些官员属下,明知自己会来,却连个迎接的都没有,真当自己是好糊弄的?
军官们住的营帐都在平坦阴凉之处,林峰本就没打算惊动他们。他四处转了转,竟发现那边还有歌妓在唱着野调子。
能在军营里出现的妓女,估计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货色。林峰懒得去理会,便让刘十的兄弟把自己的营帐扎在江边,和军卒们待在一起。
这一举动,立刻引来那些军卒的围观。
林峰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吩咐自己能使唤的这几个人在江边准备锅灶。几十口大锅整齐地排成一排,刘十运来的大米直接就被倒进了大锅里。
那些军卒不明白这个少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刚听那几个人说这是新来的师帅。闻着大米的清香,他们干咽着口水,却不敢上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峰冲着那群人大声吼道:“你们他娘的,就打算光吃白饭啊?立刻去给我找野菜,找不到的,就别想吃这饭!”
听到这些饭是给自己准备的,那群人顿时像炸了锅一样,轰地一声就跑去江边找野菜。江边水芹菜之类的野菜多得很。
熊大咧着嘴笑话那些人,还帮着林峰看火。不一会儿,就有人找到了野菜,清洗干净后递给了林峰。
林峰拿起刀子,随手把野菜剁成几节,扔进开水锅里。眼看着野菜差不多了,他又从马包里掏出一大块腊肉,用自己的刀子一片片地往锅里削。
巴掌大的肉片子,像雪花一样纷纷落进锅里。
此时,那些军卒的喉头动得更厉害了,这他娘的,居然还有肉!
这哪里是什么军营,分明就是一群流浪汉聚集的窝棚!至少林峰心里是这么想的。
哪有军卒会因为一顿饱饭就被轻易勾来的?又哪有军卒会因为长官一句不克扣那点少得可怜的粮食,就争着抢着要加入麾下的?
然而,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儿,就这么活生生地在林峰眼前上演了。
说起来实在悲哀,武装一名战兵所需的费用,足够武装几十个杂兵。也正因如此,杂兵的数量是战兵的几十倍之多。
这些杂兵,身份卑微又多样,他们可以像佃户一样,帮着长官家耕田种地;也能充当伙计,为长官家打理生意;甚至还能沦为打手,帮着长官家胡作非为。
而这一切乱象的根源,皆要归咎于大乾的兵役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