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寒韵 第43章 铜镜

边关告急的军报在黎明时分送达将军府。

沈璃披衣起身，借着烛光读完父亲送来的密信，指尖微微发颤。北燕大军压境，已连破三城，父亲命她即刻启程前往陇西大营。

\"小姐，这太危险了！\"小桃急得直跺脚，\"您一个女儿家，怎能上前线？\"

沈璃已换上轻便骑装，将长发高高束起：\"父亲重伤，陇西军心不稳。我身为沈家女儿，岂能坐视不管？\"

她系好佩剑，忽然想起什么，从枕下取出一枚白玉佩——这是三日前宇文墨不告而别时留在她窗前的，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触手生凉。

\"质子殿下若在，定会阻拦您。\"小桃嘟囔着。

沈璃指尖轻抚玉佩，想起那晚竹林中的情景。宇文墨消失得突然，只留下一句\"皇都有变，需速回\"，便再无音讯。

\"他与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沈璃将玉佩贴身收好，\"备马吧，我们即刻出发。\"

——————

七日后，陇西大营。

沈璃掀开主帅营帐的门帘，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巍躺在床上，胸前缠着的绷带已被血浸透，面色灰白如纸。

\"父亲！\"沈璃跪在床前，握住老人冰凉的手。

沈巍艰难地睁开眼：\"璃儿...你不该来...\"

\"军医呢？\"沈璃转头质问帐中副将。

副将低头：\"箭上淬了毒，军医...束手无策。\"

沈璃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解开父亲的绷带，伤口已溃烂发黑，毒气攻心，确实回天乏术。

\"听着，璃儿...\"沈巍用尽全力抓住女儿的手，\"北燕此次进犯有古怪...他们军中...有妖人作法...千万小...\"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敌袭！\"

沈璃抓起长剑冲出营帐。夜幕下，无数火把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喊杀声震天。陇西军仓促应战，阵型大乱。

\"保护小姐！\"副将大喊着带人护在沈璃周围。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取沈璃咽喉。她挥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这力道绝非普通弓箭手所能及！

混乱中，她瞥见敌阵后方站着几个黑袍人，他们不参与厮杀，只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们的咒语，陇西士兵一个个如醉酒般倒下，七窍流血而亡。

\"是咒术师！\"沈璃心头大骇，想起父亲的警告。

战局一边倒，陇西军节节败退。沈璃带着一队亲兵拼死突围，却被逼至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面前是步步紧逼的敌军，她握剑的手已满是鲜血，却仍不肯放弃。

\"沈家小姐？\"北燕将领狞笑着上前，\"活捉了她，赏金千两！\"

就在敌军一拥而上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沈璃身前。来人衣袖一挥，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士兵如遭雷击，倒飞出去。

\"宇文墨？\"沈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背影。

宇文墨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退后。\"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晦涩咒语，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敌军阵中的黑袍人似乎认出了他，发出惊恐的尖叫：\"魔族！是高等魔族！\"

宇文墨眼中闪过猩红光芒，五指张开又猛地握拳——那几个黑袍人同时捂住喉咙，面色紫涨，竟被无形之力生生扼毙！

北燕军大乱，丢盔弃甲而逃。

待敌军散去，宇文墨才转身看向沈璃。月光下，他额角隐约浮现出暗红色魔纹，双眸如血，妖异非常。

\"你...\"沈璃喉头发紧，却不是因为恐惧。她心跳如鼓，却奇异地感到一丝熟悉。这样的宇文墨，仿佛在哪里见过。

\"怕了吗？\"宇文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沈璃摇头，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他额角的魔纹：\"我好像...早就知道。\"

宇文墨瞳孔微缩，似乎没料到这般反应。两人对视片刻，远处传来的追兵喊杀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

\"走。\"宇文墨一把揽住沈璃的腰，纵身跃下悬崖。

沈璃本能地抱紧他，耳边风声呼啸，下坠的失重感让她紧闭双眼。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宇文墨抱着她轻飘飘落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那里有个隐蔽的山洞。

\"在这里躲一晚。\"宇文墨放下她，指尖亮起一簇幽蓝火焰，照亮了潮湿的洞壁。

沈璃这才发现自己的亲兵一个都没跟来：\"其他人...\"

\"我救不了所有人。\"宇文墨声音冰冷，\"况且，他们若看到我刚才的样子，恐怕宁愿死在敌军手里。\"

沈璃沉默。她靠着洞壁坐下，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这一夜的变故太多，父亲垂死，敌军奇袭，还有...她看向正在生火的宇文墨，这个突然出现又展现出非人力量的敌国皇子。

\"为什么救我？\"她轻声问。

宇文墨动作一顿：\"恰巧路过。\"

\"撒谎。\"沈璃苦笑，\"你明明说过要回皇都。\"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宇文墨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沉默许久，才道：\"我感应到你有危险。\"

\"感应？\"

\"那块玉佩。\"宇文墨指了指她腰间，\"是我的信物，能让我感知你的状态。\"

沈璃取出玉佩，在火光下端详：\"你一直在监视我？\"

\"保护。\"宇文墨纠正道，\"北燕此次进犯背后有仙界插手，他们的目标...可能是你。\"

沈璃猛地抬头：\"仙界？这怎么可能？\"

宇文墨添了根柴火：\"你以为那日的魔气从何而来？\"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在沈璃耳边。她突然头痛欲裂，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仙乐飘飘的宫殿，突如其来的黑气，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啊！\"她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宇文墨瞬间移到她身旁，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别抗拒那些记忆。\"

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头痛渐渐平息。沈璃浑身被冷汗浸透，虚弱地靠在宇文墨肩上：\"我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宇文墨轻抚她的背，\"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璃想追问，却抵不过席卷而来的疲惫，渐渐闭上了眼睛。

——————

黎明时分，沈璃被洞外的鸟鸣惊醒。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宇文墨的外袍，而他正站在洞口，背对着她眺望远方。

\"醒了？\"他没有回头，\"北燕军已撤，我们可以上路了。\"

沈璃叠好外袍还给他：\"去哪里？\"

\"送你回皇都。\"

\"不！\"沈璃坚决地摇头，\"父亲尸骨未寒，陇西军群龙无首，我不能一走了之。\"

宇文墨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想怎么做？\"

\"集结残部，收复失地。\"沈璃目光坚定，\"你会帮我吗？\"

宇文墨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你知道自己在向一个魔族求助吗？\"

\"我知道。\"沈璃迎上他的目光，\"我也知道，无论你是谁，都不会伤害我。\"

这句话让宇文墨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伸手轻触沈璃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你总是这样...毫无理由地信任我。\"

\"不是毫无理由。\"沈璃按住他的手，\"是因为这里...\"她将他的手带到自己心口，\"每次见到你，这里都会告诉我，你是值得信任的。\"

宇文墨呼吸一滞，眼中猩红光芒闪烁。他猛地将沈璃拉入怀中，低头在她耳边道：\"记住这一刻的感觉，沈璃。无论转世多少次，都不要忘记。\"

沈璃在他怀中点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硝烟与鲜血的气息，莫名地安心。

——————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联手重整陇西军。宇文墨出谋划策，沈璃出面指挥，竟在半月内连打三场胜仗，收复了大片失地。

一个雨夜，他们在废弃的烽火台中避雨。沈璃用枯枝生起一小堆火，烤干被淋湿的衣裳。

\"尝尝这个。\"宇文墨递给她一个皮囊，\"魔族特制的蜜酒，能驱寒。\"

沈璃抿了一口，甜辣交织的液体滑入喉咙，顿时浑身暖了起来：\"好喝！比皇都的'醉仙酿'还香。\"

\"醉仙酿？\"宇文墨挑眉，\"那不过是掺了水的劣酒。\"

\"你喝过？\"沈璃好奇地问。

宇文墨意识到失言，含糊道：\"听说过而已。\"

沈璃没有追问，转而教他念一首边塞诗。宇文墨学得很认真，虽然语调生硬，却别有一番韵味。

\"没想到魔族少主对人间诗词感兴趣。\"沈璃笑道。

宇文墨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我也没想到将军之女会接受一个魔族的帮助。\"

\"给我讲讲魔族的故事吧。\"沈璃抱着膝盖，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你们真的如传说中那样，以婴儿为食吗？\"

宇文墨嗤笑一声：\"那是仙界编造的谎言。魔族不过修炼方式不同，被他们污蔑为邪道罢了。\"

他讲起魔界的血月与黑曜石宫殿，讲起能歌善舞的魅魔与骁勇善战的修罗族。沈璃听得入迷，不时插话提问，两人谈笑风生，仿佛忘记了外面的腥风血雨。

\"其实...\"沈璃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不现身，我本已准备跳崖自尽。\"

宇文墨眼神一凛：\"为何？\"

\"宁死不屈。\"沈璃轻抚剑柄，\"父亲教导我，沈家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宇文墨突然握住她的手：\"记住，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沈璃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警觉地抬头：\"有人！\"

宇文墨比她反应更快，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取窗外黑影。一声闷哼后，黑影踉跄逃窜。

\"追！\"宇文墨拉着沈璃跃出窗外，却只找到一滩血迹和半截被斩断的黑色袖箭。

\"不是北燕的人。\"沈璃检查着袖箭上的纹路，\"这图案...像是某种宗教符号？\"

宇文墨面色阴沉：\"仙界走狗。\"他捏碎那截袖箭，\"我们被盯上了。\"

远处雷声隆隆，雨又下了起来。宇文墨拉起沈璃的手：\"该走了，这里不再安全。\"

两人冒雨离开，却不知在百里之外的山巅，一个黑衣人正跪在法阵中，向悬浮在半空的水镜汇报：

\"青鸾大人，属下已确认，夜无痕确实对那凡女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