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之间 第226章 辍学（2）

祁阿姨满心都是愁绪，在病房外徘徊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病床上的祁叔叔。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要是让祁叔叔知道儿子祁泽航打算为了他的病辍学，他保准又要执拗地闹着不治疗了。

一想到这儿，祁阿姨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被为难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

好在，傍晚时分，祁泽航给她打来电话，说想好好聊聊这件事，这才让祁阿姨稍稍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家人齐聚在病房里。

小墨涵站在床边，奶声奶气地给祁叔叔背诵刚学的课文，清脆的童声在病房里回荡。

祁叔叔靠在病床上，脸上挂着慈爱又欣慰的笑容，时不时轻轻点头，眼神里满是对女儿的喜爱。

祁泽航下班后，特意绕路去买了些祁叔叔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匆匆赶到医院。他走进病房，把点心放在一旁的桌上，笑着说：“特意给你买的。”

祁叔叔看着儿子，嘴角上扬，打趣道：“哟，这么懂事？还知道给我买好吃的。”

祁泽航应了一声，转身拿起热水壶，给祁叔叔倒了一杯水，一边递过去，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怎么开口说出自己想要辍学的想法。

祁阿姨看着祁泽航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急，暗自想着：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大家把事情摊开来讲，说不定反而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这么想着，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要说个事，你儿子说要辍学打工赚钱。”这话一出口，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祁泽航完全没想到母亲会说得这么直接，手一抖，手里的水壶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溅了一地。

祁叔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温和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满是怒气道：“你又在想什么？你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不一门心思学习，怎么老想着辍学？”

祁泽航定了定神，看着父亲，语气平静却又透着坚定：“嗯，我想着辍学。”

祁叔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当初说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我都死活不同意，你现在要辍学，你觉得我能同意吗？”

祁泽航眼眶泛红，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可是你的病需要钱啊，爸！你想过吗，就算我考上了大学，咱们拿什么供我上学？你的病要钱，我妈的病也要钱，奶奶也需要看病，墨涵还小，也得上学，咱们家到处都等着用钱。妈一个人赚钱，怎么撑得住？现在家里只能靠我了！”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然。

听到儿子这番话，祁叔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搭在床边，沉默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哎，我早就说不治了，死亡是早晚的事情，何必拖累你们。”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绝望，那低垂的头颅仿佛承载着生活所有的重压。

祁泽航说的话，句句在理，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

祁泽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走到父亲床边，轻声却又坚定地说：“我们谁都想让你活下去。但治疗的费用实在太过高昂，咱们负担不起。而且现在这社会，读书也不一定就能出人头地，干哪行只要好好干，都能有出路。要是您实在希望我读书，等以后，等家里情况好点了，我再去读，考个成人大学，一样的。”

他轻轻握住父亲的手。

祁叔叔抬起头，看着眼前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儿子，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那声叹息，仿佛是对命运的无奈妥协，又像是对儿子深深的愧疚与心疼 。

病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未来的路，仿佛被厚重的阴霾所笼罩，看不清方向 。

……

第二天清晨，阳光轻柔地洒在校园里，祁泽航的身影出现在熟悉的校园小径上。操场上，杨佳城和夏常乐远远瞧见他，兴奋地隔着老远就挥手呼喊，朝他奔来。

“泽航，你怎么回来了？这才回去没两天呢，就又返校啦？看来是打算安安心心学习，不出去打工啦？”夏常乐满脸笑意，好奇地问道。

望着眼前两个好友热情的模样，祁泽航心里一阵酸涩，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后，艰难地开口：“我是来……找班主任办辍学手续的。”

“什么？！”杨佳城和夏常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震惊写满了整张脸。

“你清醒一点了吗？马上就要高考了，眼看就能熬出头，你居然要辍学？你是不是糊涂了！”杨佳城情绪激动，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然后呢？”祁泽航神色平静，语气却透着一丝无奈。

“什么然后？”杨佳城急得直跺脚，满脸怒容。

“我上了大学又怎样？我家的情况，哪有钱供我读书？”祁泽航的声音低沉，却字字透着现实的残酷。

“可是这……”夏常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这像是自毁前程，可对我来说，我爸的命才是最重要的。”祁泽航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但是你真的……”夏常乐还想劝劝，却再次被祁泽航打断。

“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管好自己就行，别再操心我的事了，好吗？”祁泽航的话语有些生硬，带着几分烦躁。

杨佳城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前揪住祁泽航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眼眶泛红，气呼呼地说：“喂！我们是关心你才这么说，在你眼里我们是多管闲事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祁泽航没有反抗，任由她揪着，语气缓和了些：“你们好好学习就行，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再为我操心。”

杨佳城松开手，气得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爱怎样就怎样，我们是看在关系好才帮你，你这么不识好歹就算了！”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常乐刚要开口，看着祁泽航落寞的背影，终究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默默转身回了教室。“怎么感觉像梦一样……他们俩说的都有道理，可这情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夏常乐边走边在心里暗自思忖。

祁泽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转身朝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班主任见他进来，连忙微笑着招呼他坐下：“昨天和家里人谈得怎么样？”

“嗯，我们商量好了，我决定辍学。”祁泽航这次没有低头闪躲，而是迎着老师的目光，坦然作答。

“老师真的特别舍不得你辍学，你成绩这么好，本可以考上一所很棒的大学。”班主任的声音微微哽咽，满是惋惜。

“在我心里，我爸的生命比我的前途更重要，老师您不用为我感到惋惜。人生有很多条路，现在家里出了状况，我想试试其他的路。”

祁泽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释怀的微笑。

看着他故作坚强的笑容，班主任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理解你的决定，可你有一点还没考虑到。你现在辍学，只能算高中肄业，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要不这样，你先坚持到高考结束，拿到毕业证书再说。要是高考成绩理想，你也能报考心仪的院校，到时候再和大学老师沟通，看看能不能给你些时间，等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你再接着上学。”班主任语重心长地给出建议，眼中满是关切。

祁泽航听到班主任这番话，整个人猛地一怔，这些确实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是啊，自己怎么就一门心思只想着立刻辍学去打工呢？倒不如像老师说的，一边坚持工作，一边完成高考，顺利拿到毕业证书，这无论如何，总归是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班主任的话，就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原本黑暗、迷茫的世界，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之火。

“老师，您说得太对了，真的太感谢您了！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祁泽航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声音里也满是感激，说完便郑重其事地向班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 。

班主任连忙摆摆手，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轻声说道：“没什么可谢的，我也没做什么，面对你家里这样的情况，我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上……”

“老师，这种事情，换做是谁，一时之间也都很难有办法的。”祁泽航理解地笑了笑，接着说，“我工作那边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嗯，工作别太拼命，一定要注意身体。你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不能把自己累垮了。”班主任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祁泽航的肩膀，满眼关切地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祁泽航回应了一声然后又从校门走了出去。

……

祁泽航匆匆赶到厂子门口，一眼就瞧见老板正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还没等他开口打招呼，老板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你这小孩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你清楚吗，像你们这些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的人多如牛毛，你要是不珍惜这岗位，我转手就能给别人！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不接，到底想干什么？天天不是请假就是迟到，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祁泽航赶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着好几条未接来电，都是老板打来的。

他心里一紧，赶忙解释：“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有急事，没顾上看手机。”

“又是急事，你天天能有多少事？你本来就初中毕业，学历比别人低，还不努力，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老板眉头拧成个“川”字，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我明白了，老板。家里那事已经忙完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因为这事耽误上班了，您放心。”祁泽航态度诚恳，语气坚定。

“行，赶紧的吧！别人都开工快半小时了，你才到。赶紧换衣服去岗位上，别磨蹭！”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

祁泽航不敢耽搁，麻溜地换上厂里的工作服，迅速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机器的轰鸣声、周围工友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决心要在这平凡的岗位上，为自己和家人拼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

……

夏常乐轻手轻脚地走到杨佳城身旁，把手中那杯还冒着冷气的冰可乐轻轻放在她的桌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还在为祁泽航的事儿生气呀？”

杨佳城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桌上的可乐，微微撅着嘴，语气里还带着些未消的怨气：“我承认他当时说的话有他的道理，可我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呢。什么叫‘别人’呀？我和他关系那么好，能算别人吗？他说那话，可太伤人了。”

夏常乐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耐心地劝说道：“他当时可能也是太激动了，脑子一热，口不择言。你想想，他心里也肯定希望能和咱们一样，安安稳稳地在学校里一起学习，一起备战高考呀。只是家里的情况把他逼得太紧了，情绪才会那么失控。”

“我懂，谁不想让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好呢，他肯定也不例外。”杨佳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的不满渐渐淡去，多了几分理解。

“你不生气就好啦。等咱们放假了，找个时间约他出来聚聚，好好聊聊，也让他别老一个人瞎想。”夏常乐拍了拍杨佳城的肩膀，笑着提议道。

“行吧。”杨佳城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打开了那杯冰可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谢了，我不客气了。”

“居然这么会劝人了”杨佳城小声嘀咕道。

“什么？”夏常乐说。

“没事，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