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之争 第9章 天寒地冻

这是入冬以来最为凶悍的一股寒流，那刺骨的寒风好似裹挟着万千冰针，“呜呜” 地嘶吼着，一路横冲直撞。那寒风挟持着零零散散的雪花，漫天乱舞，遮云蔽日；忽而在光秃秃的树梢间横冲直撞，树枝被抽打得 “簌簌” 颤抖；忽而 又在冰冷的电线上来回奔突，电线被吹得 “嗡嗡” 哀鸣，仿若下一秒就要被扯断。

风愈发张狂，像个发了疯的恶魔，“呼啦啦” 地席卷起地面那层薄薄的积雪，再恶狠狠地扬向半空，雪沫子瞬间四散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混沌。

路上那些行人，即便裹着厚重如铠甲般的冬衣，也被这寒风推搡得东倒西歪，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绊绊，摇摇晃晃。

马路上，车辆都跟受惊吓的蜗牛似的，慢腾腾地往前挪，司机们各个绷紧了神经，眼睛瞪得溜圆，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公交车，此刻轮子上也都规规矩矩地套上了防滑链，“嘎吱嘎吱” 地在雪地里碾出一道道辙印，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小心驶得万年船” 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出行铁律。街头巷尾冷冷清清，很少有人影晃动，大家伙儿都跟商量好了似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恨不能整日窝在暖烘烘的屋里，守着那份难得的安宁，就盼着这场寒流能快快过去，还世间一个太平。

寒风冷雪，把瀛海市的单日气温拉扯到了零下15度，创下了气象记录中一个新的历史极值。

在社会上，一场关于社会制度性质的大辩论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这场辩论的核心问题在于，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究竟是姓“社”还是姓“资”。这个问题不仅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和思考，而且促使人们纷纷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从而在社会上形成了不同的声音和意见。

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瀛海市副食品总公司迎来了一场重要的会议。这场会议对于公司而言，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程浩然担任公司总经理以来，首次召集全体中层干部进行的会议。这次会议的召开，注定将对公司的未来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它不仅关乎公司的战略规划和市场定位，还可能影响到每一位员工的切身利益。

会议安排在上午九点整。公司一楼那宽敞的大会议室，已被屋内熊熊燃烧的炉火映得一片通明。会议室内最扎眼的 “大块头”—— 一座巨型火炉，正烧得那叫一个欢实。火炉的炉身比寻常百姓家里用的大出了一倍还不止，活脱脱就像一头从远古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洪荒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吐着滚滚热浪。

炉盖大开着，像是巨兽咧开的嘴角，里面的煤块烧得噼里啪啦，好似放鞭炮一般，每一下炸裂的声响，都仿佛是勇士挥剑向这冬日的凛冽严寒发出的怒吼与宣战。橙红色的火焰肆意地跳跃、翻腾，那跃动的光影在会议室雪白的墙壁上晃来晃去，愣是把室外那鬼哭狼嚎、呼啸肆虐的寒风给狠狠比了下去。那风也可怜，一头撞上这炽热滚烫的 “铜墙铁壁” 后，瞬间就没了脾气，没了声响，只能灰溜溜地沿着屋子外墙，打着旋儿，无奈地绕圈圈。

会议室里热气弥漫，暖烘烘的气流仿若一群灵动俏皮的小精灵，欢快地穿梭在一排排整齐的椅子之间，轻柔又亲昵地拥抱着每一个陆陆续续到场的人，将那融融的暖意，一路从手心送到心窝，再蔓延至脚尖，让人从头到脚都被这温暖包裹，舒服得直想喟叹，这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个宽敞的大会议室面积超过五百平方米，内部空间足够容纳二百多个人。办公室的秘书小芳带领着公司科室的几位年轻同事，正在忙碌地整理着一排排的长条座椅。每个人都手持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拭着每一把座椅，确保为即将召开的会议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王明亮、卞自强以及其他几位经理利用会议开始前的短暂空闲时间，聚集在经理办公室里，与张明智一起唠嗑。他们心里都清楚，今天的会议主角是总经理，而他们自己只不过是陪衬而已。大家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茶水，一边讨论着外面的天气情况：这样的天气状况下，会议是否还能如期举行呢？即便能够如期召开，恐怕下属单位的同事们一上午也不一定能全部到齐。这个会议真是有点儿不顺天意。于是，他们纷纷怂恿张明智去跟总经理建议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将会议改在其他日期举行。

“绝对不行！刮点风下点雪有什么可怕的？正是这样的恶劣天气才能真正检验我们干部的作风和意志力。我要看看他们中间谁是真正的好汉，谁是孬种？！”程浩然严肃而坚定地说道。张明智的提议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到了办公室。

看着张主任那灰头土脸、沮丧的样子，几个副总们都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对于下属单位忙碌的电话询问是否正常开会的问题。张明智的回答始终如一：“会议正常召开！”

新任总经理召开的第一次中层干部会议，大多数干部们还是很给面子的。尽管天气恶劣，但会议开始前，80%的干部们都克服了重重困难，按时到达了会议室。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干部，似乎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新任总经理的能力和耐心，迟迟不到公司会场。

会议按点准时召开。程浩然要在会议上发表题目是：“振奋精神，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的讲话，这个题目他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他认为要想让企业重新焕发活力，统一思想，振奋精神和团结一致应该是面对困难，凝聚力量的首要任务。

程浩然稳步迈向主席台，身姿挺拔，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似带着千钧之势。待立定台前，他微微仰头，将周身的精气神凝练至极致。随后，那深邃如渊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徐徐扫过台下一众公司干部。

此刻，台下的干部们刚从凛冽寒风中赶来，寒意仍如附骨之疽，尚未褪去。有的正双手交叠，快速而用力地揉搓着，试图唤醒些许暖意；有的则趁着间隙，悄然抬手，轻轻拍落肩头与衣摆上堆积的积雪，细微的簌簌声在静谧空气中隐约可闻。显然，这酷寒给他们留下的痕迹尚未消散，身体仍受其侵扰。

但是，纵是天公不作美，恶劣气候横加阻拦，他们却未曾有丝毫退缩之意，依旧义无反顾地奔赴这场至关重要的会议。见此情形，程浩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欣慰之感溢满心间。他深知，眼前这些不惧风雪、坚守职责的同仁，正是公司砥砺奋进、勇攀高峰的中流砥柱。

程浩然端起水杯，轻抿一口，继而放下水杯，挺直身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开场讲话：“诸位，大家好！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还将大家召集于此召开会议，我深表歉意。但当下公司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容不得我们有丝毫懈怠，迫使我们必须即刻直面问题。

目前公司的处境极为艰难。市商务局出具的审计报告已然明晰，挂账损失高达 3200 万元。非独立核算单位的干部职工们，已然连续三个月未能如期领取工资，生活陷入困窘，连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想必大家对此都有所耳闻。再者，公司原本仅有的那一点流动资金，因棕榈油业务的失利而损耗殆尽，资金链已然断裂。缺乏流动资金，意味着我们丧失了开展业务的根基，公司的运营陷入僵局。在此，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经理，面对这般困境，我们该何去何从？难道就此申请破产了事？这是我们必须慎重考量的问题。”

言罢，他微微抬高嗓音，目光坚毅且锐利，再次缓缓扫过台下一众干部。那目光仿若带有穿透之力，似是要洞悉每一个人的内心所想，探知每一个人应对困境的决心与谋略。

一时间，台下仿若被一层死寂所笼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垂目光，那姿态仿佛是在以无声的方式，默默袒露着对自身肩负责任的深刻认知与诚恳担当。事实上，公司如今这般艰难处境，众人或多或少都曾有所预感，只是未曾料到，其严峻程度远超想象，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忧虑与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这时，有几个迟到的干部轻轻地推开门，悄然进入会场，他们神色冷峻，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力求不引起旁人过多的瞩目，以免惊扰到众人，引发不必要的波澜。

“出去！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刹那间，程浩然压抑已久的怒火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愤怒地嘶吼，那音量震得整个会场都似有回响，情绪已然激动到了极致。门口那几个正欲悄悄进入会场的干部，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浑身一颤，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脚步慌乱地踉跄后退，忙不迭地退回原地。他们平日里何曾见过这般骇人的场面，一个个惊得嘴巴大张，双眼圆瞪，仿若瞬间被抽去了魂魄，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整个人都懵了。

眼见众人噤若寒蝉，整个会场被一片沉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程浩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如炬地扫向众人，继续追问道：“大家是不是已然对企业的未来丧失了信心？”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几分痛心，更有几分急切。紧接着，他猛地一个转身，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二批的夏经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峻，口吻强硬地说道：“夏经理，你来说说，对于企业当前的生存困境以及后续的发展之路，你究竟还有没有信心？”话语掷地有声，指名道姓地要求夏有才即刻给予回应，不容有半分迟缓。

夏有才略带紧张地站起身，环视四周，会场上的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脸上。他屏住呼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随后坚定地表示：“我对我们的企业充满了信心。”然而，他的话语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勉强，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让人感觉有些别扭，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焦虑。

“好的，我非常赞同。在我们公司里，有一位干部表现出了对企业坚定不移的信心。他的这份信心，也成了我的信心。自从我来到公司，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走访了很多部门和单位。我看到职工们的思想状态非常不稳定，他们感到迷茫和困惑，心中充满了疑问：为什么一个原本兴旺发达的企业，如今却陷入了困难重重，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这让我感到非常痛心。公司许多职工选择了离开，我在这里并不想责怪他们，因为当企业无法为他们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时，他们有权利去寻找其他生存的渠道。

在副食品加工厂，我目睹了一幕感人至深的场景：一位年长的老职工，依然夜以继日地守护着我们已经停产的车间，每天都在认真地打扫，仔细地擦拭那些已经停止运转的机器。这种主人翁精神和强烈的责任感深深地打动了我。正是为了这样的优秀职工，我才毛遂自荐，加入到公司来，我认为我的决定是值得的！那位老职工的形象在我心中久久不能忘怀，他激励着我，为了这些热爱自己的岗位、敬业奉献的职工能够过上好日子，我必须努力让企业重新振兴，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和信任。今天，在这里，又有一位经理敢于公开表达对企业充满信心，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因为企业的振兴和发展，正是依靠你们这些中层骨干干部基石，你们是职工们的领路人和带头人。你们的信念和行动，将直接影响到整个公司的未来。”

他的讲话不仅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表达，还展现了慷慨激昂的意志和坚定的决心，听起来让人感到非常振奋和鼓舞人心！

新的总经理对企业的发展前景充满了信心，这种积极的态度逐渐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干部。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在开会时那种沉闷、凝重的氛围开始逐渐消散。干部们的情绪渐渐融化开来，仿佛冰山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融化。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于是，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着企业未来的规划和自己的想法。

程浩然在讲话的过程中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一位正在热烈讨论的干部，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意见？”他指向那位正在热议的干部。

那位干部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面对总经理的提问，他坦率地回答道：“总经理，您对企业充满信心，我们这些干部将会毫无保留地支持您。毕竟，企业就像我们的家一样，我们对它有着深厚的感情。但是，我们毕竟是一家做生意的单位，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您让我们怎么开展工作呢？”他直接将这个最现实、最紧迫的问题摆在了新任总经理的面前。

是的，确实如此。仅仅拥有信心，而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是远远不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程浩然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解决流动资金问题是企业正常运转的关键所在。

他在会议上明确表示：“关于资金的问题，我们领导班子将积极寻求解决方案。我已经向市商务局提交了援助申请，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得到回应。请大家保持信心，不必过于忧虑。各位二级批发企业的负责人，请你们回去后仔细统计和审查库存商品，识别出哪些商品具备变现潜力，并尽快将这些信息上报给我们的经理室。我们将进行审批，以便迅速将这些商品转化为现金，用于缓解企业的资金压力。此外，经理办公会还做出了重要决策，决定对企业分配制度进行重大改革。首先，分配制度将与企业效益紧密相连，实行工资奖金与工作绩效相匹配的原则，确保实现按劳分配；其次，在人员管理方面，将实施优化组合，对于富余人员，将实行待岗制度，并统一报到公司劳工科进行管理。”

“最后，我想详细阐述一下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战略和方向。公司将逐步实现业务重心从以批发业务为主向零售业务的整体转型，积极拓展连锁经营模式，以期在市场中占据更大的份额。我们将重点转移到食品和副食品的经营上，通过突出“专业”和“特色”来扩大品牌影响力，从而实现品牌经营规模的做大做强。”

“我们将持续努力激活现有资产，充分利用闲置的场地资源。通过出租和招商，我们积极拓展第三产业，期望为公司开辟新的收入渠道。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竞争愈发激烈，传统的国有经济经营模式已不再符合时代要求。若我们继续沿袭旧有模式，势必会被市场经济淘汰。因此，改革势在必行。虽然缺乏现成的成功模式可供借鉴，我们只能在实践中探索前进，正如摸着石头过河一样。”

“当然，只要我们能够统一思想，振奋精神，团结一致，艰苦奋斗，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克服眼前的困难，共同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程浩然的讲话激情澎湃，很有感染力，每至振奋人心之处，热烈的掌声便如汹涌的潮水般轰然响起，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息。

炉火在寒冷的冬夜中熊熊燃烧，散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那股温暖的气流逐渐弥漫开来，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将大家口中呼出的白气融化，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向上空升腾，仿佛在无声地欢迎这个时刻的尽快到来。

程浩然的讲话讲完了。在场的干部们全都站了起来，纷纷鼓起掌来，他们为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热烈鼓掌，为他充满激情的第一场讲话喝彩，更为他展现出的勇气和胆量感到振奋。这位新任总经理的出现，无疑给公司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和希望。

这次会议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干部会，它统一了干部们的思想和认识，为公司的改革发展定下了基调。在这次会议中，公司高层明确提出了改革的方向和目标，为接下来的行动奠定了基础。一场深刻的企业改革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型副食品企业悄然拉开序幕。改革的号角已经吹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场变革带来的新气象和新机遇。

三九寒冬，寒意料峭，如冰刀般割着人脸。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风中，大伙的议论声却还热乎着，一波接着一波。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苍茫，屋檐下悬着的冰凌，根根尖锐，恰似横在前行路上的荆棘，透着股直刺人心的冷意。奇怪的是，大伙走在这冰天雪地里，竟都没觉着有多冷。企业有了主心骨，人心就稳了，人心里有股劲儿撑着，这点风雪又算得了啥，心情一畅快，寒意自然就被挡在了外头。

那边几个干部灰溜溜地被堵在会议室门外，这会儿正缩在隔壁屋子里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平日里的威风早没了影，活脱脱像几个犯了错、等着挨批的孩子。他们犯的错，可远不止开会迟到这点事儿。在企业改革这场赛跑里，刚起跑，他们就掉了队、落了伍，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眼瞅着，大势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