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终焉人物小传 第19章 我消沉了

【哈哈哈！我放学回来放学回来啦！我出监狱了！监狱长还没结束我的三年有期徒刑，但是我被允许回家探亲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学的意识懵懵懂懂，昏昏沉沉的梦境光怪陆离，语文老师愤怒的粉笔头击碎了我的梦境，班主任老师的巴掌将我扇进了梦境的深渊，我看到平面直角坐标系上生出了土豆，蜜蜂窝般的细胞结构中，岩浆构成的细胞液携带者亿万个线粒体缓缓流动，政治老师站在血小板上声情并茂的跳舞，历史老师扛着校棋，指着远方的一抹绯红大喊冲锋……】

【我没疯啊，你看我哪里疯了（护工们从走廊的一端冲了过来），我学习状态很好啊，我一点都没有疯（甩开护士们的手），看吧，我还能码字（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工大汉面部朝下扛在肩头），放开我（敲打着护工坚实的背），我可以码！哈哈哈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我大概说了点不要去池塘玩水的事情，便让家长孩子们放学了。

劳动节五天假期。算上周六周日，再加上两天的调休，实际上只多放了一天。

假期过后，夏日的第一抹阳光终于突破了长达数月的阴霾，冰糕出现在了大街小巷，知了躲在树荫深处鸣叫，蝉鸣声裹着学校。

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以前孩子们是坐着早读，绝大多数都在浑水摸鱼，在自以为老师看不见的角落里打瞌睡，早读的三十分钟完完全全是浪费掉了，一首诗都背不下。

现在我让他们站着早读，背完书才可以坐下。

以前孩子们课间可以下去打篮球，可以随便运动，就算只待在教室，也可以画画下五子棋。但因为太放松，他们一上课就只想着下课，根本进入不了状态。

现在下课时间除了接水上厕所问题，不能走出教学楼。

以前每个月的月底都有活动，有特长的学生可以自由发挥，可以吹笛子弹钢琴唱歌跳舞甚至表演挥剑。没天赋的孩子也可以在台下拍照，或者单纯喝彩。我举办这些活动的目的就是激发孩子们的特长，让他们有更广泛的兴趣爱好而不是书呆子。

现在所有活动都取消了，原因和前者一样。

以前我很少上晚自习，也从来不罚孩子们写检讨，因为检讨就是一个天知地知我知你知的谎言，学生凑字数，老师敷衍了事的看看。

但现在，只要有人在自习课上说小话打扰别人学习，我就让讲话的人写检讨。当然每次都是那几个女生。

起初还有一个新转过来的叫小冉的女生不信，觉得我是空口威胁而已，于是不顾我的警告，当着我的面继续说话。

我直接拿她杀鸡儆猴，让她去走廊做下蹲并罚抄《中小学生守则》十遍。没想到这女娃平时乖巧，这次却大吵大闹，还说要找校领导讨个说法，整个走廊都听得到。

于是我就将真年级主任给叫了出来，年级主任甩了小冉一巴掌，星期一升国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教育”了一通，然后小冉在国旗下痛哭流涕着发誓，还乖乖的写了三千字的检讨。

经过这起事件后，不用说我的班级了，整个学校的纪律都有很大的进步，校领导因此还专门给我发了工资。

以前我很少考试，很少发卷子。因为说实话，现在的阅读理解和作文题就是一坨屎，没错，一坨屎，一坨很大而且还不得不吃的屎，除了限制孩子的思想固化思维思想禁锢以外毫无用处，关键是教育制度觉得这种题很好，还逼着将阅读理解和作文题这两坨屎塞你嘴里。

现在我让他们多背一些“高分作文”，因为这两道大题最好拿分。

班费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以前是二十，现在也还是二十，尽管各种教辅资料的价格翻了好几倍。

说句题外话吧，教辅资料的编撰者都是一些恶心的人，他们的资料成本低得可怜，却以好几倍的价格卖出，而学生们也不敢抱怨。

编撰者们很恶心，因为它们吸取的是人们的焦虑。但这些人再恶心也不及一批人的万分之一，它们是整个全省统一中高考试题的出题人，明明掌握千万万学生的死活，却还是扭扭捏捏矫揉造作，今天这样出题，明天那样出题。似乎看着下面千万个师生一锅热蚁般的团团乱转，为了应付考试内卷内卷内卷，就能满足它们那可怜而又卑微的存在感。

具体是哪批人就不说了。

因为不敢，因为不屑，更因为他们是纯粹的恶不可理喻的恶罄竹难书的恶，说多了只会带来公共厕所泄漏般的恶心。

有时候，我布置完了作业，听着学生们的牢骚关门而出时，我背靠在门上望着天花板，听着教室内哗哗的笔声，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我仍然是我，然也不再是我了。

我变得很现实，十分严肃的现实，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也明白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有很多家长给老师们送礼，老师们也收了，但不告发。

现在我明白了，真简单啊，因为每个人都收了礼啊，每个人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而那些校领导，校领导贪污的绝对比我们多好几倍！收礼早就是天经地义了，只是明面上写着不收罢了。

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戴着谎言的面具行走着！

这个世界，明面上写的是一套规则，但实际上真正管用的是另一套不可明说的规则，你若想要“成功”，就必须忘掉所有的“正义”，就要反复揣摩那些权贵的心意，就要将自己的尊严置之足下，摇着尾巴去迎合他们的想法，他们舒服了才会注意到你，赏赐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对你来说却赖以生存的东西。

昔日，我不愿迎合中式教育，所以工资被拖欠了很多，导致我房租一直被拖欠。

现在，我逐渐被大环境所同化，工资也正常了，校领导还有提拔我的迹象。

范老师也调任走了。

她在一次外出授课比赛活动中拔得头筹，因为很新颖的教育理念而被一所高等学校挖去了。

这家高等学校在国际上都赫赫有名，校长是个金发碧眼而又博学的外国老人，是某亿万富翁的遗产继承者，他在偶然一次中国的旅行中，惊讶于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内卷的地方，学生的压力这么大，于是下定决心想要改变这一切。

说实话他的梦想很难实现，但他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个十分可敬的人。

高飞的鸟儿即便生在鸡窝，她也注定要离去。庄子里大概就有一个故事，我稍微改编一下：

从前有个鸡窝，鸡父鸡母对小鸡雏们说啊，孩子们，你们要快快长大，学会孵蛋孵蛋再孵蛋，你看看人家的孩子孵蛋孵得多好。我们鸡族对人类来说很重要的，我们还为人类做了很多贡献。

可后来有一批小鸡雏觉醒了，发现孵蛋根本就是劳碌而又无用的工作，你孵得再好也被人类带走，弄不好人类还把你吃了。这些鸡建立了高度发展的城市，发现了很多新思想，并告诉鸡父鸡母：其实孵蛋根本没什么用，我们应该飞往更高的蓝天。

鸡父鸡母破口大骂，说小孩子就好好学习孵蛋，我这是为你好，我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你好！于是小鸡雏们继续孵蛋，孵蛋，也忘记了飞往蓝天的梦想，最终变得跟鸡父鸡母一模一样……其实鸡原本是会飞了，鸡是凤凰的后裔，是纵横蓝天的一族。但鸡父鸡母们折断了孩子的翅膀，小鸡雏们长大后又折断了下一代的翅膀……

最后有一天，农场主将所有鸡都杀了。

听不懂吧？

听不懂最好。如果哪一天你突然看得懂了……那我会觉得悲哀。

如果说，我们在的地方是鸡窝的话，考试就是孵蛋，毫无意义的孵鸡蛋。我们将繁繁碌碌的过完这一生，只会教孩子孵蛋的鸡们，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本可以飞得更远……

我真不想逼学生们内卷，但很快我连教书的资格都失去了。

高考前的那个夜里，一场很突然的事件，让我彻底结束了教书生涯。

【最近我会多画几张封面，四边写“谎言之下”，中间是我，然后其他地方是一些活跃书友的名字（就是那些十分活跃天天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让我记住了的那些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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