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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妃 第86章 错爱,萧陌

作者:尉迟有琴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4-04 02:05:11 来源:小说旗

第086章 错爱,萧陌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在遇到那个小女孩之前,萧陌认为,绝对没有。可是在认识那个小女孩之后,他想,也许是有的吧?就好像,她对他毫无来由的偏执。她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却是位尊贵的公主,然而她保护他,像是天生的责任感,她说,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着他,因此——

不论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论他把她惹得多么伤心,她临走的时候总会对他说两句“再见”,她总是说“萧陌,再见,再见……”

起初,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总算明白,她说的第一句“再见”是道别,第二句“再见”却是在告诉他,他们下一次肯定会再见到的,她是这么地笃定,让他断了不再见她的念头。

后来,他真的就断了所有念头,他怎么都没办法把她赶走,无论是眼前,还是心里……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知道。

在奴隶大会偌大的斗兽场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萧梁世子的笑话,却惟独只有那个小女孩她认真地看着他,只因为他是萧陌,不是萧梁世子,不是契约奴——

她当着九国使者的面要嫁给他,他立时怔在那里,从前他以为小女孩参加奴隶大会只是为了好玩,骨子里有着和西陵王室相同的难以抹去的血腥和凶残,可是他万料不到她受伤断骨全都是为了他。

不是不感动的,看着她受伤的腿也不是不心疼的,只是从小得到的教训太多,理智在提醒他,如果一个人喜欢着你,你一定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以后你一定会失望,很失望……

于是,他拒绝了她,在她有所期望的时候拒绝了她,他甚至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坦然接受来自任何人的侮辱和严刑拷打,萧梁国的世子,一出生就是为了复国大计,什么样的苦不能受呢?必要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赌上,只要计策成功。

他算好了种种一切,算好了蓄奴场内奴隶的暴动,算好了西陵王室会如何对待他,却独独没有算好她……

“萧陌,你娶我好不好?”她一声一声地问,问得他整颗心都在颤,这样一个赤诚的心灵,毫无瑕疵的喜欢,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

“萧陌,你娶我,我替你保护夙锦……”她提出这样荒唐的交换条件来,他急急地应下来,他怕再不应,她就要后悔了,他更怕她会在伤心中说出更卑微的条件来,把自己贬得更低——

可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应下来?以另一个女人的安危为纽带,把她生生地绑缚在身边……到底,是小女孩自以为用夙锦绑住了他,还是他用夙锦绑缚住了她?

不论怎样都好,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个小女孩,从此成了他名义上的所有。九州第一驸马,在萧梁看来是耻辱,在他看来是梦境:甜蜜,忐忑,不安……

被一个人在乎着,真好,她整天追着他跑来跑去,真好,她叫他的名字,像是最轻快的小鸟一般,只一声清脆的唤,就能把他所有的心神都叫了过去,他越来越渴望见到她,越来越想和她长时间地呆在一起,然而,他不能——

萧梁百余年来的祖训一直在背后推着他,整个萧梁的子民都在等着他,父王萧陵中耻辱死去的魂灵时时搅扰着他……灭蜀,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计划已经安排妥当,是不是马上就实行?

不,再等等吧,他不知该把她怎么办,她是个小笨蛋,脑子太简单,他说了一句稍稍重一点的话她就当了真,他从小就不大会说话,从前,他从未想过会遇到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他还不懂怎么讨她欢心。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总是来找我。”他告诉她。

“萧陌,你刚刚是说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来找你么?”她却这样问。

他明明说的是让她以后不要总是来找他,他都能记得如此清楚,她为什么却总是记不清?可是,她这么诚实,听不懂就问。

他不知怎么就疯了,便顺着她答:“是。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他就已经后悔。可是,她却真的就那么走了,她是个小笨蛋,以为听到的就是真心的,却不知有些人的心,光靠耳朵是听不清的。

新年过后,已经过去了许多日,眼看着就到了元宵节,可是,她真的赌气一直都不去找他。

他是这么地慌乱,坐立难安,及至人走到了近郊的行宫,他才清醒过来,他想见她,他发了疯一般地想见她。

从没有一个女孩,让他这么无措,让他笨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在亭子里见到她背影的那一刻,他总算明白,这一生,总要有那么一次,他得丢了那些束缚,做一回他自己——

遵从本心,他承认,他爱着这个小女孩,他是这么地想要讨她的欢喜。

“啊!大坏蛋来了!”那只聒噪的蜂鸟鸢尾在叫着。

小女孩不信,她摇头,叹气,和那只叫小笨蛋的雪狐脸对着脸趴在石桌上,两个小笨蛋啊……

等到发现了他,小女孩却慌得从凳子上摔下来,可是,他出口又笨极了,他听见自己那改不了的冰冷口吻:“还不快起来?”

小女孩果然爬起来,却气得转身就走。

他忙追上去,急问:“去哪里?”他的语气想必还是不好,小女孩不肯回头,也不肯停下来。

他想不出该怎么办,于是只能跟在她身后,又怕脚步太快逼急了她,会害得她摔倒,只好放慢了脚步,隔开一些距离,不远不近地随她走——不管她要去哪里,他反正都会跟着她的,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走了许久,空中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烟火爆炸声,还有越来越多的光亮,他抬头望了望,觉得这个夜晚特别地美好,他什么心机都没有,什么算计都不带,他只想哄一个生着气的小女孩。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在元宵节的时候出过门,一直没见过这些热闹,等到人声鼎沸起来,他被拥挤的人群隔开,要找到她那小小的身子已经不大容易,所幸,她停下来了,在看花灯,哦,小女孩都喜欢这样的东西吧?他在心里暗暗揣测。

他在不远处望着她,却见小女孩摸了摸口袋,又四下望了望,随后握着鲤鱼花灯瞧了又瞧,尴尬地要放下,他勾起唇笑起来,快步上前拦住她:“拿着吧。”

这一辈子,从来不曾这么尴尬过,他自认为算计过人,却不想被一只鲤鱼花灯毁了名声,然而,那又如何呢?他想要让她开心起来。

可是,小女孩非但没有开心,反而哭出来了,她大声地哭,眼泪模糊了整张小脸,他听着她的控诉,全部都接受,她怎么骂都可以,都是他的错,可是她不能说再也不喜欢他了……

他怕她说出口,心里一慌,想都没想便俯身吻住了她,按照刚刚那个卖花灯的老板的意思,他看起来是不是要比她大很多?她的个子这么矮,身量还未长足,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可是,此刻,他又成熟多少呢?

这是他,第一次的爱情。

“收下这花灯,以后,我再也不对你凶了,再也不会让你走开,嗯?”

“你是说真的?”

“真的。”

嗯,他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决定从此以后要对她很好很好,以后都不会再对她凶,再也不会让她走开——

他活到如今近二十五年,只想得到这一颗纯净无暇的赤子之心,他只爱过这一个女孩儿。

随后一个多月的时光,真美好,他将所有从大梁而来的信函全部置之不理,他把从前拟定的那些计划一拖再拖,他一直在想为她留一个万全的退路……没有想好之前,一切行动全部压下。

花朝节的前一天,那个纨绔子弟宗政又送来了很多首饰讨小女孩的欢心,他望着小女孩捧着首饰时的笑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只是希望戴了那些首饰,能在及笄礼上更漂亮一点,她并没有明白宗政的心思……

那就好。

小女孩得知花朝节是他的生辰,顿时紧张得手忙脚乱,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了他的生辰而着慌,只为了他一个人的生辰……在小女孩叽叽喳喳絮叨不止时,他望着夜空想,幸好这世上只剩下一个萧陌,幸好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没有谁可以把他的小女孩从他身边抢走……他一丝担心都不用……只有在这一点上,他不需要与那个人比较……

回萧梁别院时,时辰已经很晚,马车经过一处热闹的夜市,他突然吩咐停了车,因为他看到了一家珠宝首饰的铺子。

在那家店里逛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首饰,他便问店家,可以定做么?明日过来取。

那店家笑道,定做的首饰明日就取,时候有些赶了,不过客人若是有现成的图纸,小店倒是可以试试。

他愣了愣,随后便执起笔,细细画出了一支珠钗的样子,细致地勾勒了下来,鸢尾花的花瓣纹路清晰,栩栩如生。

那店家笑起来,赞道,客人莫不是行家,怎么能设计得这么好?这样的首饰若是做出来,整个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件!是要送给谁?

他放下笔,难得地也笑了,更难得地回答道:“一个很喜欢鸢尾花的小姑娘。”

天下独一无二的珠钗,送给天下独一无二的小姑娘。此刻,他的心如此柔软,满满的,都是她。

第二天,花朝节,一大早他就取回了那只做好的鸢尾珠钗,然后一直在等她过来,他不能去行宫找她,因为这样看起来他是不是太心急了?等不及就想把这珠钗送给她似的,会不会被人笑话?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心慌?

等了许久,小女孩来萧梁别院的时候精神不大好,把那盆据说会开白色花的鸢尾送给他便要走。他猜得透许多人的心思,却猜不透她的心思,然而,他不想让她这么着急地走……

留她吃饭。只要是他提的要求,小女孩都会听,她是这么地听话这么乖。

吃饭的时候,她也难得地默不作声,只是埋头无精打采,小女孩的情绪藏不住,有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此刻,她分明是不开心了。

他打量了她许久,不知该怎么哄她,视线渐渐落在那盆鸢尾花上——很难得,蜀国宫中居然会有这种造诣的画师,花盆侧面的那些画看起来很舒服,寥寥几笔便是一幅写意的风景画,而画上,只有一个女孩子,与面前的小女孩很像,神韵很像。

从前小女孩送了他很多盆鸢尾花,每一个花盆上几乎都是同样的画风,显然,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还没细想,小女孩已经放下筷子站起来,她急着要走了。

他怎么能让她走?伸手着慌地把她抱在怀里,把鸢尾珠钗送给她,她激动又不确定地问:“这……这是要送给我的么?”

他从没有替别人准备礼物的习惯,他从没有送给任何人任何东西,他希望她戴着他的珠钗,他希望她这一生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又不放心地问,萧陌,你会娶我么?

他愣了愣,想起那时候小女孩的恳求,心知她心里还藏着疑窦,她担心他还与夙锦有什么关系,她担心他不是真心……

呵,只有上天才知道,他多想娶她,多想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女孩,他此刻所承诺的,都是真的,拿整个萧梁的国祚和他萧陌的性命作证,他爱着这个小女孩。

其实,他一直不大明白她为什么对鸢尾花这么钟情,他从前对花木也毫无研究,任何的花草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他心里无数次地自嘲过,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他从前也并不怎么喜欢鸢尾花,直到有了她,他才慢慢地注意到这个花种,慢慢地喜欢上……

人真是奇怪,明明对一样东西天生迟钝,却因为另一个人喜欢它,便渐渐地认同那样东西,因为是她喜欢的,所以,他也喜欢,比如,她爱吃枣花糕和糖葫芦,看到它们的时候,他也会去尝一尝,虽然,从前他甚至碰都不会去碰。

她把他的习惯破坏殆尽,把自己的习惯传染给他,把他的生活把他的心搅得一团糟,让他再不能对她放心。

花朝节后的第三天,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一个陌生的名字,楼隐。他想起来,这是西陵蜀国的首席御医,听说很得西陵王的宠幸,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注意过。小女孩惆怅地叹息,要是以后生了病,楼隐哥哥不在,她该去找谁呢?

连生病都要找习惯的大夫看,他抱她进怀里,无奈地笑小女孩的坚持和死心眼,认定了就是认定了,改不了。不过他更加放心,小女孩说喜欢他,她肯定就会一直喜欢他。

二月,西陵王宣布提前准备奴隶大会,开始选拔奴隶参赛,这一举动,给了萧梁起事很有利的时机,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那些领教过或者目睹过奴隶大会血腥的奴隶们,纷纷不安躁动起来,只要在这个时候起事,灭蜀轻而易举。

然而,他没有下命令,整个萧梁仍旧按兵不动。

爱情让人惴惴不安,他一面欢喜着又一面焦躁着,如果灭蜀,该把她怎么办?如果萧梁和西蜀交好,放弃那些仇怨……

他不敢想下去。

萧梁等了一百余年,举国期待雪耻复兴,全民皆兵,怎么可能放弃得了?

他在挣扎中徘徊,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浮躁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一些。那天晚上,她竟说要给他吹曲子,呵,他从不知道她居然会吹曲,一个这么调皮聒噪的小女孩,哪里能静下心来做这样的事情呢?

他笑着说,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她吹得很娴熟,显然那首曲子练过很多遍,虽然有些地方调子不对,可是他却还是听出来,那是《绿袖子》。

一瞬间,整个世界晃动起来,她怎么会吹《绿袖子》?

“谁教你的?”他忍着颤抖强自镇定地问。

“你啊。萧陌,难道你忘了么?四年前在无极山上你教我吹的……”小女孩理所当然地答。

她没有说谎,她从不对他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的世界却天崩地裂——

这世上会吹奏《绿袖子》的,只有两个人,而他,一直以来最恨的曲子就是《绿袖子》!他已经十几年不曾听到这首曲子,以为梦魇就此过去,却不想噩梦紧紧相随。

忽然,脑袋里冒出可怕的念头来,他问:“鸢尾花呢?为什么那么喜欢?恩?”

“因为,那是你送给我的啊。”

“那些灵芝草也是要送给四年前的我?嗯?”他忽然觉得很好笑,从前不懂的问题忽然都懂了,可他还是要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在无极山上找了三年的灵芝草,一直都没有找到,没想到宫里居然有,所以我就拿来送给你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小女孩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了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喜欢你,就是在无极山那个断崖下面啊,那天我就想说我喜欢你,可是醒来的时候你却已经走了……”

呵,原来她的喜欢从四年前开始,他却误以为她从一年前的初次见面开始喜欢他,她所谓的第一次见面那么早,她的喜欢开始得那么早……她……她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西陵桃夭,从今天起,不要再让我看到鸢尾花!”他冲她大吼,他暴怒地冲出去,他已经一无所有……

又一次,因为天真而输得一无所有,这一次,比以往都要严重,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一路奔去埋葬父王遗体的萧陵,冷冰冰的一座墓葬,忽然大笑出声——怎么,萧陌,你还想要得到什么呢?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面,你做得好了,那是你应该的,你做的不好,那是你生来便无用,你唯一比得过那个人的就是一副健康的身体,除此之外,什么都比不上。

笑着笑着,他跌坐在冰冷的墓碑之前,这世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根本没有!

他终于知道,小女孩喜欢他,只是因为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名字……

这个“知道”,已经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从前因她的喜欢而起的优越感全部消失,他想着她认真的表情,认真的喜欢,忍不住恐慌,如果她发现她其实认错了人,那么像她这样偏执到死心眼的小姑娘,她一定会把他这个错误忘记得干干净净,然后去找那个对的人!

他见识过她的疯狂,见识过她的偏执,见识过她为了他这个错误而做的所有努力,伤筋动骨,什么都做过!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世子。”夜风肃杀,身后有人轻声唤他。

是枭。

因为小女孩的缘故,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枭,从没料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颓唐。

枭欲言又止道:“世子,那些奴隶已经准备好了,错过了这几日,怕是对萧梁大事不利,请世子放下儿女私情,为萧梁复国大业着想!”

呵呵,在下属的眼里,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不称职的储君,他把复国大业抛在了脑后。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如果整个天下都听从他的号令,如果蜀国变成他的国家,如果他杀了那个对的萧陌,是不是,她就不会再离开他?

随后,他越是做,越是错,越来越收不住手——

他灭了她的国家,却没有想过她的父兄会为蜀国殉葬,也没有想过害她孤身一人,可是王朝的更替从来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其中的血腥与杀戮他无法阻止,多少人有仇怨,他们自然要报,他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事态随着他这么久的设计而变成他从前所计划的那样——

那时的计划里,分明没有这一个小公主啊!那时的计划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深陷至此!

那一天,他站在宣政殿前,听着九五台下的欢呼,他此刻终于成了一个称职的储君,令人信服的领袖,可是看到小女孩茫然望过来的眼神,他慌得全身僵硬,她专注地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人,她肯定是在想,她这么喜欢的萧陌,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西陵桃夭,你不会知道,我活到如今二十五岁,从襁褓之中开始与兄弟相争,对于自己何时飞出契约奴的囚笼一清二楚,唯一让我害怕的,是有一天失去你的注视!这种害怕,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来越深,事到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可能多地争取安全感……把你留在身边的安全感。

越是做,越是错。

他曾经在父王病死蜀国王都时发过毒誓,要让整个西陵王室为之殉葬,不留一个活口,否则他将不得好死。枭和夙锦都知道,所以,枭才建议处死西陵桃夭。

人人都以为,他如今如此狠毒是为了萧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为了自己,为了自己那可怜的无望的爱情。

还能怎么任性呢?小女孩喜欢的人不是他,他却一直在挥霍她的喜欢,恃宠而骄粗鲁地对待她,把从前那些岁月拉近了瞧着,越来越觉得自己可鄙,他像是最卑鄙的贼,妄图偷走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她被带去了有奴司,他派人去盯着,如果她提到他的名字,立马禀报。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她没有提过他,仿佛已经忘了这世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人。

他心慌,自己去有奴司看她,却见到她正在被那些宫女欺负,他心痛却又自嘲,还是做错了,她是他亲手送进有奴司的,她怨怼的必然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心疼?

然而,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和越发消瘦的身子,他又笨得一塌糊涂,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他听见自己高高在上地下命令,维护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这世上唯一的奴隶,本王自然要留在自己身边,即日起,搬去紫宸殿偏殿!每日负责清扫事务。”

紫宸殿偏殿,离他住的地方那么近,再没有人能欺负她了,他如此急迫地想要讨好她,却在她的那声疑惑中寒了心,她说:“萧陌,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萧陌,他不是这样的……”

是啊,他越是做,越是错,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了吧?他这样不堪的男人,怎么能比得过她心里面的那个人?从前的每一句承诺,都是现在的伤口,如果你要的不是我,无论我怎么迎合,你都不会喜欢。

他走入了一个死角,一直走不出来。他听见自己回答她:“不会。”他听见自己任性地要娶夙锦为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从前,你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我,是不是?”小女孩又问。

他不回答。他不想越说越错。

她住的地方离他这么近,五天时间里,只要她说想见他,只要她说别娶夙锦,别再见夙锦,他统统都会照做,他不过是想要一点安全感,他不过是想要她别放弃他。

然而,她没有来,她一直没有来。

第五日,举行立妃大典的那一天,枭来禀报说,抓到了一伙西蜀乱党,为首的那个人,是西蜀王都曾经有名的小霸王——宗政。

宗政的身上有很多道伤痕,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萧陌,我当初敢欺负你,如今就敢赴死,没有什么好心虚的!成王败寇,你不过是赢了!”

说得没错,他不过是赢了,西蜀国的君臣,难得都这么有觉悟,骨头也硬得很,让他不禁佩服起来。

然而,宗政接着说道:“西陵王室已经灭族,看在小不点曾经一心为你的份上,求你放过她!”

“呵呵,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那一天,她第一次回宫,为了你把我打趴在地上,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后悔!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后悔了么?我这一生,最遗憾的是当初没有杀了你,更遗憾她那样的小姑娘居然爱上你这样的人,把她的一辈子都给葬送了!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她却一心一意地爱着你,萧陌,你自己想一想,你配么?!她的爱你配得到么!”宗政咬牙切齿道。

“住口!”浓浓的杀意席卷而来,把他的全身都烧起来,再没有一丝理智,他立刻下令斩杀了宗政,这个纨绔子弟,他凭什么议论他的爱情?他又知道些什么?!

“世子,乱党已经斩杀,只是从他手心里拿到这封信,他握得很紧,也许是其余乱党的消息,请世子过目。”有人递上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打开一看,上面寥寥草草地写了几个字:“我很好,我很快乐,萧陌对我也很好,宗政,你错了!哼!”

如此随性地写着,字迹十分难看,可以想象那个女孩子当时是多么敷衍了事,她只是大笔随手一挥,报答宗政在花朝节时送她首饰的情意,可是,她毫不吝啬对萧陌的喜欢,她恨不得宣告全世界萧陌是最好的。

看着看着,手里的信突然再握不住,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慌得跌坐在椅子上,宗政的话像是魔音一般在脑子里回荡:“她那样的小姑娘居然爱上你这样的人,把她的一辈子都给葬送了!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她却一心一意地爱着你,萧陌,你自己想一想,你配么?!她的爱你配得到么!”

他配么?

她后悔了么?

不,她不能后悔!只要她说后悔,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他爱着她,她怎么可以后悔?

他不能让她后悔!

理智在烈酒的浇灌中彻底失去踪迹,他循着自己的心,闯入她的住所,像是疯狂而受伤的兽,他将她揪起来,恶狠狠地问:“你后悔了么?说!你有没有后悔!我不能输得一败涂地,我不能输!我是萧陌!我是萧陌!”

她尖叫着的那一声“鸢尾”提醒了他,他如今是怎样的处境——如果她说后悔,那么她肯定在恨着他,想要把过往通通抹去,如果她说不后悔,那么她爱着的到底是现在的他,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人呢?

纵使他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纵使他有万般的好处,却还是有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缺陷——他比那个人晚认识她,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怎么才能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安全感?怎么才能把她据为己有?他疯了一般地粗鲁,恨不得将她一片一片吞下去,从此再也不分离!

他在她痛的时候,就已经清醒,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她的眸光带着泪,她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她……她正在恨着他……

越是做,越是错,停下来,还是错,因为一开始就已经错了,无论怎么挽回都无能为力。

第二天早上,她尚在熟睡,他望着她疲惫的小脸,忽然悲哀地想,就这么乖乖的不好么?只要留在他身边,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啊……他再也不奢求她会爱他,只求她别离开他……

然而,她不愿,她在害怕,她要离开他,她要回无极山去!

他真是一个愚蠢到极点的男人,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说话了,他又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他仓惶地逃离。

两个月里,他曾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探望过她,却很多次听到她一个人吹起那首《绿袖子》——

她怀念的,是她与那个人的初见,而不是他。《绿袖子》这样的缠绵悱恻,她是从多么小的年纪开始喜欢着那个人呢?她的喜欢,又有多根深蒂固?

他嫉妒得怒火中烧,却听到她停下来,不再吹,然后跟那只蜂鸟说话:“鸢尾,你说,我能等到楼隐哥哥回来么?”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楼隐”的名字。

他随后去调查了楼隐的所有,神秘的来由,完美的一切,楼隐在西蜀王宫里的口碑非常好,就算是他设计害死了很多人,剩下的那些人却还在称赞着他的仁德与善良……多么可笑!

然而,回想起过去种种,那些看似毫无联系的奇怪举动,却突然都明白了,宫里的人都说楼太医最上心的就是小公主,他曾经送给小公主很多鸢尾花……曾经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何况是他有心调查?

不论楼隐是不是那个人,不论那个人是死是活,他休想回来抢夺她!他绝对不会放她离开!

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偏殿,再也没有去探望过她,直到她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

那天中午,宫人禀报说,无极山的虚空大师求见,想以九州仙师的身份接西蜀小公主出宫,请求他放行。

萧陌拒见。心里却开始妥协,她想要回无极山去,他是不是应该放她走?他已经做错了那么多,是不是让她离开才是对的?

然而,怎么能甘心呢?放她离开,就等于承认她不爱他。

九州仙师虚空大师仍旧在宫外等候,他焦躁地处理不好任何公文,至少让他陪她过完十五岁的生辰吧,等她插上他送给她的那支鸢尾珠钗,让他把所有该做和不该做的梦都做完,想象着兴许她也曾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如今的萧陌,如果她还是想走,就放她走吧……

他兀自想得出神,直到那个宫女桑榆说她想见他!三个月,从西蜀灭国到如今,她第一次说想要见他!

他慌忙要去,却突然听到楼隐的消息——那个人是他心里最持久的一根刺,就算是在他死后,十几年来仍旧挥之不去,在那个人的面前,他这么地自卑,从小到大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如今,就连第一次的爱情都是那个人无意间施舍给他的,只要小女孩见了那个人,她肯定会把他这个错误的人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又退了回去,他不能去见她,他不能放她走!

他在紫宸殿内徘徊了良久,听着外头一声接着一声的更漏,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越来越不安,忽然瞥见床头盛开的白色花朵,他突然起身,端起花盆就往外走——

她喜欢鸢尾花。

她一直在期待着这盆鸢尾花盛开,她说到她生辰的时候,鸢尾就会开,如今果然开了,是她一直没有见过的白色鸢尾,养在他的床头已经三个月了。

他迈着很大的步子,心里却忐忑不安,他承认他想讨她的欢心,假如她见了这盆花,心里一高兴,也许就没有那么怕他了,也许她会稍稍地愿意喜欢他,也许他和她还可以重新开始……因为一盆花而起的幻想,让男人自己傻笑起来……

他把白色鸢尾花放在偏殿前的花坛上,装作突然自己长出来似的,他想待会儿携着她一起出来看一看,她也许会知道他其实还是很用心很在乎的,他走得急匆匆,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然而,命运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刻,便从此丢了毕生所爱!

他进了殿门,便见她倒在血泊中,那只她心爱的蜂鸟鸢尾断成两段握在她手心里,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方向,虚无,空洞……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连想扶她想抱她都动不了,甚至,她一心求死,她再也不愿意听他的话了,她把致命的毒药生生地咽了下去,她说:“我努力了这么久,现在,我放弃了……”

她笑:“我再也不缠着你,再也不吵你,不烦你了…我快要……死了……”

她怨:“我想见你,你为什么不来呢?”

他不知道她想见他,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如果她说了,他一定会来的,下一次,再也……再也不会赌着气了……

她总是这样,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她,多害怕失去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不让她突然离他而去,他造了一座封闭的围城,把他和她都锁起来,为什么她却总不相信他爱着她呢?

不,不是,他没有说过他爱她,现在,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信,九州天下的人都不会信,因为他曾经撒过太多的谎,让所有人以为他爱的是夙锦,现在说一次真话,谁都不相信了!

没有关系!只要她活着,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是替身也无所谓,她不爱他也无所谓,她要离开他也无所谓,她要恨他也无所谓,怎样都好,只要她活着!

“不准再说话了!”他对她吼出来,出口又后悔,他怎么又对她吼?他怎么一直都这样对她……他只是担心她流了太多的血,不想让她更痛,为什么就学不会好好跟她说话呢?怎么又对她这么凶?这个小女孩喜欢人家哄她啊,他一凶,她就怕了,她说,她再也不说话了……再也不烦他了……

她的手臂彻底地松开。

不!根本不是这样!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故意对她凶,他是没有办法了……二十五年来一直都这样说话,他还没有改过来……她却再也不给他时间改过,让他带着最深的痛最深的悔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

“世子,小公主已经有了两月身孕,母亡子丧。请世子节哀。”

谁在说话?

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

他所做的一切统统都是错的,他从来没有做对过一件事情,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想要一个小女孩,就这么地难呢?

“世子,这支钗……”有人犹豫着摊开双手给他看,一支离破碎的钗……

“这……这是要送给我的么?”

“你说呢?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喜欢鸢尾花?及笄礼那天戴上它,别的都不要戴。”

“及笄礼上我一定戴着它,以后我一辈子都戴着它!”

“一辈子就这一支钗,够了么?”

“够了!只要是萧陌送的,一支就够了!”

“萧陌……你、你会娶我么?”

“会。”

“那,等你娶我的时候,要骑着马带我走遍王都的大街小巷,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娶我了。”

“好。”

“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你要是反悔,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不反悔。”

……

你要是反悔了,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

命运的刀剑挥过来的时候,无论你躲还是不躲,结果都一样。

? ?唔,不写番外总觉得对不起萧陌,当然也不是说他就是对的,他是个巨大的杯具,既生瑜何生亮的杯具……

? 有琴带着所有的悲悯来看待这个故事里所有的人,如果亲们也能懂就好了╭(╯3╰)╮

? 下一章,楼隐哥哥要回来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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