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瑛一进院内,就感觉一股沧桑厚重之气迎面扑来。
移步换景,亭榭楼台掩映在青竹绿树之中。
曲径通幽,便到了一个大堂。
“那一老一少是你的家人?”
“不是也是。我很少在此居住,只有这父女俩在此留守。”
“将军也是超脱之人。”
“谈不上,我要能超脱,何至于此?”
“于此什么?”
“你不懂的。”
此时,神瑛感觉到她或许来到了家中,心里放松,英气收敛,女子特有的柔情渗透出来,还带点忧伤寂寞。
神瑛心中尤怜。
--自己见到的女子好像都在一个装满忧伤寂寞的池子浸泡了许多年,忧伤寂寞已深入骨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不经意地渗出来,譬如珊姐譬如春妃譬如云小姐譬如???等等。
吃过午饭,神瑛问过春将军,说是不必急着回军营,加上因为没有见到皇上,心中烦躁,也没有死心,就对春将军告知一声后,到外城街上闲逛。
神瑛漫无目的,沿着长街一路走过,两边的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摆在摊前,店主大声吆喝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原来南国这么繁华,不比大国差到哪去。更比天界热闹许多。看那天界虽然广邈,大神大大仙们彼此却难得见面,都各自熬各自的寂寞,包括自己,这些年竟能熬过来,自己都佩服自己。
--想这趟凡间之行不虚啊,只是我迟早要回去的。如果从不知道人间之好,那倒罢了,现在已经激起心中的蓬勃情绪,又怎能轻易回到从前的清净,回天界后还能坐得住熬得下去吗?不如这样,等我回到天界,就建一个这样的集市,那该多好?
神瑛想到此,突然激动亢奋起来,不由双拳一握,两眼向天,大喊两声:
“玉帝玉帝,你就看着吧。”
再低头,四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张口结舌,一脸惊异。
--哈哈,他们把我当成精神不好的病人了。对不起各位,我的精神和神经都很好,让你们失望了。
周围人看来真的失望,都一脸无趣地恢复正常,各干各事。
走,继续逛去。
神瑛刚要抬步,突听一个声音,就像一根银针牵着银丝穿透一片嘈杂声,直钻而来。
神瑛的心随着声音起起伏伏,不再平静,随着感觉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这是一个四合院,里面已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杂色不等,有坐有蹬有站,也有跨在墙头之上,皆满脸痴迷,没有一人回头看他。
还好神瑛个子不矮,越过重重人头可以看到前方,台上并排两张长几,右边几上坐着一个女子,黑梳拢丝,紫衫裹盖,半抱琵琶,正眉飞色舞。左边一张长几后却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面目清秀,手指纤细,手舞足蹈,正泼墨挥毫。
只见他每写完一张长条白纸,就横着放到女子膝盖之上,女子则眼光一瞄,就有一段美妙的唱腔从口中或悠扬或缠绵地唱出来。
--原来是两人呼和,一边写词一边应唱,有意思,看来两人都有些能耐。
神瑛倒常听金中一个豪情大发就来个两句三句诗,时间长了就有了点兴趣,此时渐渐沉静无垢,只有女子的声音在心中萦绕。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初始几句,神瑛还能听到女子吐字清越细腻,宛如银丝,唱词撩拨心绪,但听到“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时,只有一种忧伤无奈的情绪先是堵在心口,接着弥漫全身。
耳中一下失了声音。
天界,花园,仙姑,白衣上仙,仙湖在心中一一闪过;珊姐,春妃,玉兮,尼姑,夫人,圣姑,春将军的眼睛一一在他的眼前飘忽。
神瑛正迷糊间,眉心一阵紧缩,头皮一阵发麻,只一凝神,就见一排黑乎乎的细影已到眼前。
他本能地往后一仰一退,这排细影止于鼻尖,却是数尺长的黑梳子。
神瑛伸手一抓,却没有抓住,梳子倏地回身,变回原样,已落在台上女子的手中。
四周人没有反应,依然痴迷迷地望着前台。
而女子已披头散发。
--原来是她。这梳子已不是人间的一般兵器,应该是个法宝。
女子已停唱,正恶狠狠地望着神瑛。
但众人一片吆喝中,女子又操起琵琶,轻开小口唱了起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神瑛又想起曾经挟持少年做新郎的那个新娘,
--那个女子使用的法宝是匣子,而这位是梳子。下凡以来就遇到几个使法宝的女子,她们到底是谁?
--不想啦,也不同这个计较啦,赶快撤退。
说来神瑛遇到刺杀次数不少,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感觉一个谜团,但也迟早会解开,所以心情影响不大,当然也不想再听下去,于是离开院子,来到大街,回头望将军府而去。
--还是老老实实回春将军家歇歇吧。说不定皇上随时会召见,还是干正事要紧。
刚到将军府门口,那位老管家连忙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皇上召见将军和你,将军不见你回来,她已经自个去了。”
--糟糕,果真如此,关键时刻可能误大事了。
“将军走了多长时间?我去追她。”
“你走不掉的。”
神瑛刚要起步,只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阴恻而沉闷。
一转身,却见正是刚才那个唱戏的女子,那个挥毫填词的男子也紧贴在后。
--自己的听力非凡,这两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到这儿,看来真不是一般人。
神瑛脸色和声音同时一冷:
“我本不想搭理你,你们倒送上门来啦,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
女子道:
“说真话,我也不知为什么,但就是很想要你的人头。”
神瑛又转向男子:
“那你呢?”
男子头一歪:
“我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请不要见怪。”
“哼,那你就好好看吧。”
神瑛有了急事,只想速速离开,不想纠缠,于是直接灵识一聚,已喝酒在口,连吐三下,就无影无形地把自己保护起来。
现在包裹在他身上的已不是圆球,而是贴身的人形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