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只好走了过去。
北静王已经在他一边为他留下座位,宝玉随即就坐。
北静王道:
“这个花旦是京城第一名角,我好不容易从忠义王那儿要过来,但也只是一天时间,等过会午餐时,我帮你引荐一下。”
宝玉道:
“台上为什么就他一个人?”
“反角也是他一个人反串。”
宝玉耐着性子听完到散场,看戏人大都散去,只有前排几人被北静王留了下来,共进午膳。
桌上,宝玉与花旦坐在一起。
此时花旦已经卸了妆,看上去,眉清目秀,气质儒雅,风姿俊逸,没有一点风尘之俗,宝玉顿生好感,就抓住他手不放,聊得甚是投机,才知道他叫蒋玉菡。
正此时,那边茗烟走了过来,在宝玉耳边耳语了两声。
宝玉先是一呆,随即站起,双手抱拳:
“诸位对不起啦,我家里有些事情,我这便告辞了。”
北静王和蒋玉菡把他送到门外,那蒋玉菡对宝玉更有依依不舍之色。
宝玉回得贾府,直接进了王熙凤的院子。
正在梳妆的王熙凤一见宝玉进来,半笑半骂道:
“你又到那儿野去了?”
“到北静王府看戏去了,凤姐,你可不知那花旦真是美妙之至···你急冲冲叫我回来,到底为了何事?”
“跟我到东府看看蓉儿媳妇去。”
凤姐梳洗完毕,带着宝玉先回了王夫人,又到贾母处告了辞,坐了车子,一时进了宁府,早有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之妻秦氏接出仪门。
尤氏与凤姐像往常见面一样,又是一番互相嘲笑,宝玉却充耳不闻。
忽见从门外走来一人,青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
宝玉看得呆了,心下计较,此人容貌不下自己,还略胜一筹,就一下子欢喜上了,连忙问道:
“这是哪里来的后生?”
秦氏道:
“这是我的弟弟,叫秦钟,以后你可要好好关照与他。”
宝玉喜道:
“那是当然,让他到家塾与我一起读书如何?”
秦氏也笑道:
“当然好了,正求之不得呢。”
宝玉可不管凤姐与尤氏、秦氏在一起谈了何事,只与秦钟拉呱,相约读书之事。
就这样,宝玉和秦钟两人一起上学,不知不觉过了数日。
这一早,天还未亮,却听二门上传事的云板连扣四下,正是丧音。
宝玉大惊,连忙披衣而起,见院内已是乱混混一片。
宝玉找到凤姐,才知道是东府秦氏没了,这就要到东府去。
宝玉上了凤姐的车,一起同去,只见府门大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已经哭声摇山振岳。
那贾蓉眼泪涟涟地站在门口,女眷一个一个挨着进去看秦氏的仪容。
按风俗,宝玉不该进去,一是因为男眷,一是因为长辈,但别人劝住不了,只好让他也进去见上一面。
宝玉来到房内,只见秦氏直挺挺躺在床上,身盖鸳鸯花被,只漏出腊黄脸来,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阴森。
宝玉忍不住留下泪来,却恍惚中见秦氏睁开眼来,道了声:
“你来啦,我先走一步了,我在那边等你,你欠我的迟早要会还给我的。”
宝玉不由大惊:
“你在哪边等我?我欠你什么?”
秦氏却没有回应,又闭上了眼睛。
宝玉忍不住摇摇她的身子,想唤醒她问个明白,却已感觉她身子开始僵硬,再试试鼻息,知她这才彻底死了。
宝玉呆了一会,带着一头脑疑问走出了房门,只见贾珍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口齿不清,宝玉也没听出所以然来。
宝玉没同任何人告别,独自回了西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竟是发呆,反复念叨着“我欠你什么?我到底欠你什么?”。
那黛玉在他眼前不断地晃着两手: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可是宝玉毫无反应,两眼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黛玉和雁儿只好把他扳倒在床上,脱了靴子,盖上被子,两眼还仍然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黛玉心中又怜惜又慌张,只是流泪,不知如何是好。
她也知道贾母、王夫人、凤姐都到东府去了,家里并没有能拿主意的人。
一直到薛蟠的小厮来传话,说是柳湘莲来了,宝玉才清醒过来,似乎也恢复了常态。
原来是赖大家请了客,请了薛蟠、柳湘莲,并由现任官长家几个大家子弟作陪。
那柳湘莲十分豪爽,与宝玉素来十分投缘,今天一见面自然欢喜。
一桌人唧唧歪歪,天南海北,庙堂江湖吹了一气。
那薛蟠却是第一次见到柳湘莲长得这么风流,心下动了歪心思。
这边几个大家子弟却标上了宝玉一起呼天喝地,宝玉只好一一应付,一转头却不见了柳湘莲和薛蟠。
宝玉连忙问赖大:
“他两个去哪儿了?”
赖大道:
“好像说是一起去北城外去了。”
宝玉心下好奇,那薛蟠本就是无根的主子,但柳湘莲也没与自己告辞一声就走了,似乎不合常理,于是摆脱众人,出了院外,找到茗烟,两人骑马奔向北城外。
远远地就看到一人一马站在官道边,那人正是柳湘莲,正在指手画脚、破口大骂: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大爷的主意。”
宝玉顺着他所指方向一看,却见泥沟里躺着一人,正在哼哼唧唧,就近再看此人一身泥一身水,却是薛蟠。
宝玉大惊:
“柳兄,这是怎么回事?”
柳湘莲鼻子里哼一声:
“你到问一问他。”
那薛蟠一见宝玉,才翻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一连叫着:
“宝兄弟救我。这柳湘莲要打死我。”
宝玉心下一下明白,这薛蟠好男色的老毛病又犯了,大概是被柳湘莲诓来,给了一顿揍,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倒做的好事,被柳兄打了也不屈。茗烟,把他弄上来。”
说完,又转向柳湘莲:
“柳兄,我们回去吧。”
“我不再回去了,这京城就是个龌龊之地,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要去找个清净之地呆上一辈子。”
宝玉知他性子偏执,也不再相劝,只是问:
“柳兄心中可有了确切之地。”
“听说西荒有个小城,我就到那里去看看如何,能留就留,不能留,就离开,再接着找。”
宝玉只有感叹一声:
“我倒羡慕柳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洒脱自在得很。”
柳湘莲此时已经消了心气,拍拍宝玉的肩膀:
“人各有命,贾府就是你的归宿,我的归宿只是天地。兄弟保重。”
宝玉双手一作揖:
“有缘再会。”
柳湘莲也回了一礼:
“有缘再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