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东配殿内,温软的阳光漫过门槛,却驱不散殿中凝滞的寒意。张氏面色苍白,怀中紧抱着因见血有些受惊的大格格。她强装镇定,转头吩咐宫女速去请太医。太医匆匆赶来,为大格格诊脉后开了安神汤。
张氏随即命彩云前去熬药,待大格格服下汤药,情绪稍缓,便将她抱入内室,轻声安抚,直至沉沉睡去。
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张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慌。她深知,自己与大格格已彻底得罪了乌苏里氏,双方已无转圜余地,唯有你死我活。
想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转头吩咐身旁的彩玉,趁乌苏里氏小产卧床之际,设法让她重病不起,直至一命呜呼。彩玉闻言,面露惊愕,抬头欲言又止,随即低下头,委婉劝道:“主子,延禧宫那边我们并无可用之人。”
张氏眉头微蹙,略一沉吟,便命彩云从库房中取出银两,速去打点人手,务必要快。她心中清楚,唯有乌苏里氏彻底消失,她与大格格方能摆脱这日日心惊胆颤的日子。
延禧宫西配殿内,阴暗的卧床上,乌苏里氏服下安神汤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待乌苏里氏从梦中惊醒来,恍惚间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伸手摸向腹部,随即失声喊道:“我的阿哥,我的阿哥怎么了”,声音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碧月闻声赶忙上前,轻轻扶起乌苏里氏,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抚:“主子,别怕,阿哥还会有的,您要保重身子。”
乌苏里氏却猛然推开碧月,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你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的皇子一定还好好的,对不对?”
她情绪激动,几近癫狂,整个人陷入无法自拔的悲痛之中。
碧月不顾自己跌坐在地时擦伤的疼痛,迅速起身,紧紧抱住乌苏里氏,声音温柔而坚定:“主子,奴才在这儿呢,别怕,别怕……”
她一边轻声安抚,一边轻轻拍着乌苏里氏的后背。在碧月的怀抱中,乌苏里氏的情绪渐渐平复,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流淌。
过了一会儿,乌苏里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低声问道:“皇上呢,皇上有来看过我吗,他……他有没有怨我,怨我没保护好阿哥?”
碧月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一酸,柔声安抚:“皇上来看过主子,只是那时主子还在昏睡。皇上没有怨您,这不是主子的错。主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将来才能再为皇上诞下阿哥。”
乌苏里氏听了,乖巧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嗯,我会好好养身子,不能让皇上操心……”
然而,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恨意:“张氏母女那对贱人,我不会放过她们,我要让大格格为我儿偿命!”
碧月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柔声安抚。待乌苏里氏的情绪稍稍平复,乌苏里氏便迫不及待地与碧月商议起复仇之计。仇恨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彻底吞噬了她的理智与犹豫,让她的头脑异常清晰,却也陷入了偏执的深渊。
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她满心只想着如何让大格格尽快“下去”陪伴她未出世的皇儿。
碧月见状,心中隐隐不安,试图婉言相劝:“主子,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从长计议,贸然行事恐生变故……”
然而,乌苏里氏却充耳不闻,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恨意。她冷冷打断碧月的话,执意命令道:“不必多言。你只管动用乌苏里一族在宫中的暗线,务必尽快行事。我要让张氏母女付出代价!”
碧月无奈,只得低头应下,心中却暗自忧虑。她知道,此时的乌苏里氏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任何劝诫都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宫中因乌苏里氏的小产,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乌云之中。嫔妃们各怀心思,表面上送来慰问,实则暗中窥探风声。
时间悄然流逝,距离乌苏里氏小产已过去了几日,宫中的气氛却愈发凝重,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随时可能爆发。
延禧宫东配殿内,那拉氏正半躺在雕花软榻上,忽然听到从西配殿传来乌苏里氏的哭喊声,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烦躁。
她对乌苏里氏的遭遇深感同情,可乌苏里氏整日哭闹不止,声音凄厉刺耳,吵得她心烦意乱。然而,更令她心寒的是皇上的态度。
自乌苏里氏小产那日,皇上匆匆前来探望一次后,便再未踏足延禧宫。即便是怀有身孕的她,皇上也只是派太医前来诊脉,未曾亲自探望,延禧宫仿佛瞬间被皇上遗忘,成了一座冷宫。那拉氏心中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更令那拉氏难以接受的是,皇上虽对乌苏里氏不闻不问,却对大格格关怀备至。大格格因受惊发热,皇上时时挂念,频频前往启祥宫探望,全然不顾乌苏里氏的感受。这种厚此薄彼的态度,让乌苏里氏几近崩溃,整日以泪洗面,哭闹不止。
想到这些,那拉氏也不禁感到一阵心寒。她低头轻抚自己的腹部,心想皇上是否还记得承庆,她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西配殿,心里添了几分凄凉。
想到乌苏里氏如此下去终非长久之计,那拉氏心中隐隐不安。秋月曾禀报,乌苏里氏派碧月联系乌苏里一族在宫中的暗线,显然有所图谋。
那拉氏虽感忧虑,却也只能按捺住急躁,轻声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深知宫中风波难测,唯有静观其变,方能保全她和腹中皇嗣。
又过了些时日,那拉氏凝望着西配殿,眼中满是怜悯。乌苏里氏的时日已然无多。她原本只是为了防备后宫的手段,才派人时刻监视延禧宫的一举一动,却未曾想到竟查出张氏在乌苏里氏的养身汤中下了狠药,彻底摧毁了她的内里生机。照此情形,乌苏里氏恐怕出月子没几日便会香消玉殒。
那拉氏心中叹息,若是能救乌苏里氏,她定然会出手相助。然而,张氏出手快准狠,她的人禀告得太迟了,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力回天。
乌苏里氏的哭喊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一点点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机。那拉氏静默片刻,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感。她想起乌苏里氏曾在承庆逝去时安慰过自己,终究不忍袖手旁观。
于是,她低声吩咐秋月:“承庆逝世时,乌苏里氏终究对我有些照顾,你动一动张氏身边的暗线,别让乌苏里氏的计划被察觉,再让乌苏里氏发现自己的药被人换了。”秋月恭敬应下,悄然退下安排。
那拉氏望着西配殿的方向,心中默念,乌苏里氏,但愿你来世莫再踏入这深宫,免受这般苦楚。
十月二十五日,颁金节的喜庆气氛暂时驱散了宫中的沉寂,乌苏里氏小产的事情仿佛被遗忘在某个角落,无人再提起。然而,关于她的噩耗传来,却让整个宫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氏身上。
乌苏里氏病重,太医诊断后上报皇后,皇后只得通知内务府准备她的后事,并向皇上禀告此事。皇上得知后,只是淡淡地吩咐皇后以小福晋之礼将乌苏里氏送回本家安葬,不入皇家妃陵。
众人心知肚明,乌苏里氏病重绝非偶然,背后必有张氏的手笔。只是谁也没想到,张氏行事竟如此果断,手段如此狠辣。宫中众人不禁为乌苏里氏的悲惨命运感到唏嘘,同时也更加看清了皇上的冷情。
延禧宫西配殿内,乌苏里氏面容枯槁,瘦削如柴的手紧紧攥着碧月的手腕,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执念:“碧月,计划……安排好了吗”
碧月跪坐在床前,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哽咽着点头:“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张氏母女……一定会下去陪小主子”
乌苏里氏闻言,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喃喃自语:“我好恨啊……恨张氏母女,恨皇上……恨得我心都累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片刻后,她转过头,目光柔和地看向碧月:“碧月,我已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待我走后,便将你派去太妃宫里做个扫地丫鬟。别怪我……这后宫太过艰难,去个清净的地方,满了年岁便出宫去吧。我首饰盒里还有些体己,算是全了你我主仆一场的缘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声音越发微弱:“碧月,有你在后宫陪我这些年,我很开心……”
话未说完,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逐渐涣散,最终陷入无边的黑暗。
碧月怔怔地望着乌苏里氏,耳边再也听不到那微弱的呼吸声。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哭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渐渐低弱。
良久,碧月擦干眼泪,缓缓起身,朝着乌苏里氏的遗体重重磕了几个头,随后站起身,神色决然地开始安排后事。
乌苏里氏的死讯如一阵寒风,瞬间席卷了后宫,引起一片哗然。
启祥宫东配殿内,张氏正伏案抄写宫规,听闻此消息,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心中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松,但转瞬又被一抹不忍取代。她抬头望向延禧宫的方向,沉默片刻,随即吩咐身旁的彩玉:“去将金刚经拿来,我要抄几卷送往佛前,祈求乌苏里氏早日轮回往生。”
与此同时,西配殿的董佳佳也得知了这一消息。她目光冷峻地望向东配殿,眼中闪过一丝戒备与寒意。片刻后,她低声吩咐白霜:“往后减少与东配殿的来往,谨慎行事”,接着,她又唤来白桃,命其将自己平日练字时誊抄的金刚经送往佛前,为乌苏里氏超度。
吩咐完这些,董佳佳缓缓起身,目光投向乾清宫的方向,心底一片冰凉。帝皇的无情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看来想要安稳苟到六年后,康熙的宠爱还得争一争,不然乌苏里氏的今日,就会是她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