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辆蒙皮马车,趁着夜色从醉月楼接走姬玖。
阁楼上的桃花琴声就此消失,有人猜测,歌姬是被某位内城的达官显贵看上,接回府邸,成了笼中鸟。
“姬公子,周娼贸然为您赎身,还请恕罪。”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外,蒙皮马车前,周娼胆怯地伸手,内心犹豫不决。
车里佳人叹息一声,在她的搀扶中下车,进入质女府邸。
牵过歌姬小手,见他没有排斥,周娼放下心中的石头。
醉月楼,烟花之地,她哪能放心姬玖留在那种环境中。
若是某天哪位达官显贵看上他,先骑一步,岂不是悔恨终生?
自从上次离开后,周娼日日苦思,她遇到琴姬后,原本郁郁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如今却又因为他再次陷入茫然,如果不为朋友做点什么,内心难安。
做好决定,当夜周娼就派遣下人前往醉月楼,与嬢嬢商谈赎身事宜。
结果很顺利,用两百片金叶的代价,就将桃花歌姬的卖身契赎回。
事不宜迟,再次日,便遣人将姬玖接府上,这才彻底安心。
牵着小手,迈过门槛,进入主屋。
周娼看着身边的红妆姬玖,失去平日的理智,她居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好。
“对,对了,我藏有一些贡茶,这就给公子泡上。”
左右顾盼,从壁橱中取出一罐密封好的茶糜,说是要亲自为他泡汤。
正要俯身烧水,裙摆被一只小手轻轻拽动。
转身,却是看到了满脸愁容的姬玖。
“周...官人,既然已经入府,应当是桃花为您敬茶才是。”
哪有主人给男妾沏茶的道理。
在醉月楼,他是有名的歌姬,放浪些无可厚非,如今被赎身了,理当乖乖当人夫。
周娼怅然若失,仿佛脱离歌姬身份的姬玖,少了点什么。
“姬公子,本王赎你,绝无非分之想。”
她一甩袖,压着姬玖坐下,强行以贵客的方式招待他。
“我深陷囹圄郁郁不得志,是公子点醒了我,周娼最看不得友人受难!”
她虽然没办法摆脱质女的身份,可却能轻易让身在红楼的朋友脱身。
为什么不帮呢,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啊!何乐而不为。
“这杯茶,我先敬公子。”以茶会友,她一饮而尽。
这次换姬玖惆怅了,他本以为修仙者是游戏人间,没想到却被对方上了一课。
举手之劳吗?低垂眸光,落在手腕上的囚仙索。
他可不是那种因为举手之劳就随意发大善心的好人,这周娼倒是有些合他心意。
如果对方是男儿身,说不定两人真能成为好朋友。
这种大善人,姬玖还是乐意交往了。
只可惜啊,人善被人骑,这周娼是被人耍的命。
她以为晋侯母是可靠的靠山,实则别人却只图她的名分。
从醉月楼就可以看得出来,周娼就像是被封在黑盒子里,毫不知情地被人利用。
就连他,本身也是被‘收买’,前来安插在对方身边的探子。
若非这个暗子是姬玖,周娼估计到死都没法瞑目吧。
“如此大恩,小玖永世难报。”
姬玖抿口苦茶,鬼使神差地说出一番话。
“敢问殿下,当今天下嗣位不轨,您可有那登临皇位的心思?”
‘啪!’他打了个响指,藏在暗处偷听的小厮晕睡过去。
这番话意味深长,周娼感觉时间都变得缓慢了,夺嫡之事,晋侯母屡次暗示于她。
从未有过如此明目张胆的。
若是她早些答应侯母,自立为王,兴许今日也就不会被囚禁于此。
西方的大军,早日就挥师东来。
“姬公子,为何要与我谈这些。”
周娼苦笑,并没有追问,而是娓娓道来:
“我若当初答应晋侯母,大商又会陷入生灵涂炭的战火中,百姓流离。”
“就如公子这样的,无家可归男子会更多。”
“我是先帝之女,而今长姐无后,理应由我即位,可苍生苦楚...”
姬玖深吸口气,抱拳,郑重许多:
“玖虽无缚鸡之力,可却有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愿以一国以报君恩。”
“你说什么?”
周娼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这番话能从一个男子口中传出。
她听说过,山河以北有谋士,治大国若烹小鲜。
“诚如所言,姬玖刚刚说的是,你想当大商的皇帝吗?我可以帮你。”
声音放大,再次重复了一遍后,周娼神色骤然慌乱起来!
拔腿冲出房门,看到门外睡过去的小厮,这才长松口气。
“姬公子,您说的是真?”
“当然是真,只不过其中恐怕要有不少人要死。”
提到死,他无喜无悲,周娼忽然觉得自己赎出来的歌姬似乎并不简单。
身世成谜,就像凭空出现在殷都一般。
试探道:“我其实早想结束这一切,三日前,晋侯母让我敕书一份,痛批皇姐作为,娼迟迟未动笔。”
内容无外乎是囚禁亲妹,无后之过。
用作晋侯母起兵的依据,如今兵势西方占优,大商明面上拥有百万大军,可女帝实际能驱动的不过三十万数。
姬玖摇了摇头,她如果一味按照晋侯母所言办事,最后只会落得一具傀儡的下场。
“殿下,身在殷都,痛批女帝,不就是在自寻死路吗?”
“依小玖看,不如换一个说法....”
敕书全国,明确表态。
当今女帝是大商的纯正血脉,她未寿尽之前,周娼绝对不会继位皇女。
留在殷都,是自愿之举。
这?周娼有些疑忧虑。
“或许可以按照公子所说的试一试。”
反正,姬玖替她拟稿的文书中没有过激言论,把自己摆在中立的态度,再怎样都不会害了她。
本以为只是一次无心之举,没想到,过三天之后,收到喜讯。
女帝放松她的禁令,虽还不能出城,限制却比过去宽松很多,还送来很多布匹和肉干,甚至亲笔写了几份慰问信。
‘周家的天下,是周家内部的事情,妹妹怎会让外人插手。’
每次回信,周娼也是让姬玖出谋划策。
不久之后,开始有官员踏入周娼的府邸,听说是女帝那边传出口风,两女关系开始改善。
女帝寿尽死后,或许真的会将帝位传让给她。
又过了一个月,周娼拘谨地站在东厢房前敲门。
“先生,姬先生,果然如您所言,晋侯母那边开始坐不住了。”
几番下来,周娼已经彻底信服姬玖,凡事大小都要请教他。
甚至愈发崇拜,把他当做上天赐予的无双谋士,以最高礼节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