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你给我滚开!”姜流云恶狠狠地威胁:“闹到这步田地,你以为父皇会放过你?”
姜洄因握着袖中剑又逼近一寸,剑芒与皮肤接触,刺出一点血珠。
“陛下容得下我,怎么不会放过我啊?整个南姜,我最敬重的人就是陛下,三皇兄年纪轻轻,却整日想着争储夺嫡,实在是不将天子放在眼里,你猜,陛下更容不下谁?”
这些男人,瞧不上她的女儿身,曾经国难当前,推她乔装改扮、远赴他乡。她难道不是姜国的功臣?怎就没有人对她感恩戴德?
皇帝容不下任何人。
他能爬上高位,全凭不讲良心。
手足可屠、妻妾可抛、子嗣可除。
姜洄因用一世的光景,看透了皇帝的险恶卑鄙。
姜洄因垂头凑到他耳畔,红唇轻挑着,妖冶招摇,“三皇兄,你最好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长虞有不少法子弄死你,反正我也不惜命、不怕死,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嗯?”
姜流云深感恶寒,面前的姜洄因已经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稚嫩少女,年轻的躯壳中寄宿的是仇怨不休的魂灵。
全都乱了!
姜洄因成了疯子!
姜流云想逃,但利刃在侧,不由他妄动。
他只能咽下一口恶气,妥协道:“我记得了……长虞,你把剑收起来。”
“三皇兄,你是不是该给你的亡妻道歉呢?”姜洄因才不会就此放过他。
姜流云眸中血丝遍布,狰狞骇人。
姜洄因好声好气警示他什么叫审时度势。
他不是看不上女子吗?
不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了这段姻缘吗?
棺椁中躺着他朝思暮想的妻,哭了好些日子,有过真心的忏悔吗?
“三皇子,希望您给晏欢一个交代。”婠玉直挺挺站在他面前,阴郁如罗刹。
就是他最瞧不起的女人,把他围困到绝境。
“三皇兄,你不怕季小姐魂魄不安,回殃之日找你索命吗?”
姜流云是不信鬼神的,可前头阻拦的女人竟比鬼神可怖。
他缓缓转过头去,对着黑棺重重一磕,向季晏欢与其腹中子嗣致歉。
姜洄因对这不痛不痒、无声无息的忏悔不满,抓着他松散开来的头发向黑棺上猛撞。
那双浅瞳中,充盈着冰冷。
“三皇兄为情自罚,令长虞动容,愿季小姐魂安。”
咚——
咚——
咚——
……一声盖过一声,撞到姜流云几乎要晕厥过去,只是分明的痛楚激得他嚎啕惨叫,哭声难平,同时血痕蜿蜒滑过脸上,肮脏凌乱。
“姜……洄因!”
“我在呢,三皇兄。”姜洄因像丢傀偶一样扔下他,拍拍手、抖抖衣裙。
婠玉则从头上拔出一支瓶簪,打开小瓶的盖子,倒出两粒药丸,“三殿下,该吃药了。”
姜流云背靠着黑棺,目露惊悚,“什么药?”
婠玉沉默着没同他解释,姜洄因作为帮凶,捏开他的嘴巴,药丸顺利送入他口中,婠玉倒了杯水送服,姜流云被呛出眼泪。
“咳……咳咳……”
他狼狈地撑地咳嗽,却怎么都逼不出进了肚腹的药。
姜洄因安慰他:“三皇兄放心,婠玉不会给你下毒的。”
“只是往后三殿下都不会有子嗣了。”婠玉接话,告诉他残忍的真相。
等同于不娶无子,绝先祖祀。
三不孝中的最不孝。
姜流云崩溃的抓着鬓边:“毒妇!姜洄因你好毒的心!”
“三皇兄谬赞了。”姜洄因对他莞尔而笑。
“姜洄因,你去死!”
“三皇兄慎言,祸从口出、殃及己身,我死不打紧,就怕三皇兄先走一步,遗憾蹉跎。”
这贱人!
姜流云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随后居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拉开殿门后,姜洄因沿着廊道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大理寺卿。
她颦眉诉苦:“大人,三皇兄他忧思成疾,为情自伤,本宫也劝不住,三皇子妃之死该怎么断案,全靠大人定夺,本宫手上还有证据,可向大人提供。”
姜无相那几日可不是白过的,季晏欢双亲的口供,季晏欢的亲笔书信,以及其他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大理寺卿拱手道:“先前殿下下狱,是微臣办事不力,不能为殿下洗脱冤屈,殿下聪慧,能自证清白,微臣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他的意思约莫是等到证据提交后,就以宣告她无罪结案。
姜洄因眉心一动,被大理寺卿觉察。
“殿下,可还有什么疑惑?”
姜洄因肃声道来:“大人,季小姐的死因虽经查证与外人无关,但丫鬟桃织的确是死于非命,故意杀人乃重罪,丫鬟的命也是命,桃织之死还需查清。”
主子的命是命,仆从的命也是命。
况且季晏欢死于自戕,身上也出现了毒药,显然是旁人有作案动机。
杀桃织的,怎么不算真凶呢?
单纯脱罪不是姜洄因的目的。
*
三月初,雨打桃浪。
姜洄因凝着窗外残红,失神须臾。
“殿下有心事?”婠玉为她绾着长发。
姜洄因道:“柳卿下狱了。”
大理寺审讯了三皇子府上的所有奴婢,柳卿身边的哑婢不堪受刑昏死过去,柳卿揽罪自认,关进了天牢。
简单梳妆过后,姜洄因只身前往大理寺,探视柳卿。
柳卿是第一次住牢房,自是不习惯的,找了个干净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茶饭不思。
“皇嫂,你又清减了,这样怎么行?”
柳卿掀了掀眼皮:“长虞,难为你亲自来探望,先前……是我害了你,我愧对于你。”
是她做局,将嫌疑推到了姜洄因身上,也是她刻意隐瞒,又对姜洄因的凄惨不闻不问。
她要季晏欢死。
季晏欢要死,她的丫鬟也要死。
千算万算,算不到的是季晏欢早有自尽之举。
阴差阳错,让她不必对季晏欢之死负责,也许还能够保全一条命。
姜洄因淡淡道:“皇嫂知道,我来探视不是要听你的道歉,与其对我道歉,不如先向死者告罪,皇嫂想一想,对不对得住季小姐和桃织,又对不对得住潇儿。”
“世人谬论:最毒妇人心。说女人多思善妒,但皇嫂出阁之前也曾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姜洄因认真地看向她,视线交接之时,她温和一笑,“长虞想听皇嫂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