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羞赧地转过脸,“季晏欢为妻,我为妾,她又怀有身孕,我只是为了潇儿的前途做谋算。”
姜洄因定定地瞧着她,笑而不语。
“是我铸下的冤孽,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承担了。”
她的婢女不是天生就是哑的,变成哑女也是因为她,她柳卿的温良都是伪装,她有罪,一切都是她授意、经她之手……
“皇嫂,你谋害季小姐和桃织是因为妻妾之争的话,那将罪名推到我头上又是因为什么?”
柳卿脱口道:“我怕死。”
姜洄因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和自己对视,旋即,另一只手掐住柳卿的脖颈,纵使姜洄因如此咄咄逼人,柳卿的神情始终如死水无澜。
“你撒谎。”她冷声扔下几个字。
如此清楚自己将死的结局,如此坦然。
姜洄因放过了她,温温柔柔道:“刚才是我冒犯了皇嫂。”
柳卿低头抱膝,将脸埋住,声音陷入柔软中,满是无助:“长虞,有些事,不要追问。”
姜洄因与她并排坐着,“可你我心如明镜,你要辜负我的信任吗?”
柳卿死死咬着唇,不让泣音泄出丝毫。
姜洄因就留下来陪她耗。
直到狱卒前来送饭,柳卿还是没有反应。
“皇嫂,吃一些吧。”
“就当是为了潇儿。”
“长虞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有多难过。”
柳卿一怔,渐渐抬起了脑袋,姜洄因予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把碗塞到她手上。
大理寺的处决还未下达,后还有刑部复核,再者她毕竟是三皇子侧妃,姜听潇的生母,身份特殊,不一定没有生路。
柳卿机械地搅动着米饭,往嘴里胡塞,一边咀嚼一边落泪。
她是个妒妇,害死了季晏欢和桃织。
她们与她无冤无仇,她却那么歹毒,要她们的命。
蓦地,柳卿手中的碗摔落在地,整张脸都痛苦的皱缩成一团,她仓惶起身,姜洄因来不及阻止,她就一头碰上石壁,砸出一个血团。
“皇嫂!”姜洄因尖声惨叫,汗毛耸立。
柳卿在地上抽搐了两下,艰难的把手伸入口中,沾了点血。
姜洄因抱起她,柳卿又哭又笑,痛苦被演绎成荒诞。
“皇嫂——”
“嗬……”柳卿喘着粗气,血液在喉咙倒灌,才发出“嗬嗬”的声响。
很快,她的手指搭垂在地上,艰难的滑出血痕,眼泪和着浊血蹭到姜洄因浅色的衣衫上,姜洄因慌乱的为她擦着眼泪,一不留神就抹了满手的血。
柳卿眨了下眼,眼中除了愧疚和痛别无他情。
“嘶…啊…嗬……嗬……”
姜洄因捉着她的手,几根鲜血淋漓的手指被她握在掌心。
柳卿是必死无疑。
姜洄因嗓音喑哑:“皇嫂……皇嫂我会替你照顾好潇儿的……皇嫂……”
柳卿闻言,空洞的眸光清明一瞬,她勉力扬起唇角,对着姜洄因眨了下眼。
柳卿在她怀中咽了气。
姜洄因失魂落魄地出了天牢,回头将地上的血痕深深烙刻入眼。
“三皇子侧妃,畏罪自裁了。”
脚底如同灌铅,姜洄因一步三回头,不久后就有牢头率人前来收尸。
明明已经是春暖花开时,为什么会这么冷。
短短几日,死了这么多人,死在最好的年岁、最明媚的光景中,她们又是为了谁的私念亡故?
她是不怕死人的,但是不代表她没有心,不会心痛,那么鲜活的生命陨落在她怀中,她沾着无辜的鲜血,不知所措。
大理寺也就此判了案子,柳卿之死,像湖面中投入一粒石子,浅惊波澜后归于平静,无人在意。
天牢中死过太多人,一个畏罪自杀的女人不足为奇。
柳卿死后,姜洄因病了一场。
她拖着病体,又去了一回三皇子府,探望年幼的姜听潇,小娃娃糯米团子一样可爱,见到她还会咯咯直笑。
她咿咿呀呀的唤着娘,又刺痛着姜洄因。
姜流云沉浸在自己今后无子的痛苦中,性情大变、焦躁暴戾,为了保护姜听潇,哑婢一直都很谨慎,在偏院闭门不出带孩子。
皇子府的下人怕他,姜洄因却是不怕的。
他越想她死,她就越称心如意。
老三是最像皇帝的,最阴狠,最表里不一。
姜洄因偏要去他身边扎眼,少女笑若银铃,清脆明亮:“三皇兄,你怕不怕啊?皇嫂对你爱之深、恨之切,只怕是想与你做地府夫妻。”
“出去!”姜流云捂着耳朵,命人来“送”她出府。
近来三皇子府变故频发,皇帝也冷落了他,原本皇帝该怜悯他丧妻凄苦,为了安抚而他将春猎筹办交给他的,事到如今,皇帝只觉得他晦气,连召见都不曾有。
姜洄因敛衽行礼:“长虞告退,皇兄万万要顾惜自己。”
她始终微笑着,婠玉不明所以:“殿下,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前两天殿下还没什么精神,今日来这晦气的皇子府看了两眼就好了?
“等我病好了,我就为三皇兄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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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老三冲喜?”姜无相揉按着额角,“长虞,又打的什么主意?”
姜洄因捧着茶杯,飘散的热气微微拂过下巴,她直愣愣地望着姜无相,一笑动人:“当然是要为叔父铲除阻碍,我的兄弟手足不除,叔父怎么成为唯一的顺位继承人呢?”
如今她也毫不避讳,季晏欢身故一事,的确是姜无相帮了她,她也不是那样狼心狗肺之人,互帮互助,是为真正的同盟。
那些幕僚做不得的事,她做得,就像她一开始坦白的那样,因为她够狠。
姜无相淡淡一瞥:“青天白日,人多眼杂。”
他口口声声人多眼杂,实则眼前只有他一人。
他手上攥着她的命,够她死无数次。
姜洄因放下瓷杯,枕靠在桌案上,落花风流稠丽、飘飘洒洒,吹拂到她身上,她静看着矜冷的男人,清亮如茶的瞳眸里倒映着姜无相的容颜,只听她浅声道:“我相信,叔父不会那么狠心的。”
如果是,她就算吊着一口气,爬也要爬到誉王府,拉着他陪葬。
不允许再有一个人,背刺她姜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