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双眼:“我叫秦越,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老师。”
姜墨刚想开口说话,秦越瞬间就飞到她身前,一个弹指,一段记忆被打到姜墨的忆场之中。
秦越拉起姜墨,黑雾席卷两人,再睁眼,两人已经进入姜墨的忆场。
两边的记忆之树被姜墨梳理的整整齐齐,小石头在树脚旁边安静乖巧的躺着为姜墨所用。
刚刚被秦越打进忆场的记忆化作一道黑光,直冲道路尽头的小木屋中。
小木屋的门嗙的一声扇开,周围两侧的小屋门也跟着哗啦哗啦全部都打开了。
秦越示意姜墨走上前去细细看一看。
姜墨一靠近小屋,忆场瞬间崩塌,周遭陷入一片黑暗,记忆之树化作一片片镜子,浮在空中。
姜墨走在黑暗中,心中略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是?”
“这是当时。。。”
姜墨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和唐沐清在操场上睡着的时候,她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只不过这里只出现过一次,所以很快被她抛之脑后了。
秦越:“还没想起来吗?”
他一个响指,镜子碎片全部都旋转起来,刮起一阵飓风。
飓风过后,镜子碎片又整合到一起,化成了姜墨熟悉的忆场,
忆场当中,是姜墨和秦越当初在那片暗黑之地的谈话。
是他拿着手机远程指导姜墨的第一次任务。
是秦越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拥抱。
姜墨在旁边看着过往种种,她终于想起来被明槐掩盖的一切。
“你,你就是那个神秘人,那个嗓音沙哑的神秘人!”
姜墨再看秦越,内心是抑制不住的亲切。
秦越点点头,又是一个响指。
两侧的房屋此刻又充满了不同的画面。
数个画面,顷刻之间在姜墨的忆场上演。
无数回忆同时塞进姜墨的大脑。
骤然增多的记忆瞬间涌入大脑,就像水管涌入巨大水流,压强骤增。
巨大的压力让姜墨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倒在地。
心焰锁在手腕间叮当作响。
秦越在她身前蹲下,拿起链子看了一眼,:“嘶,心焰锁?”
姜墨仍旧在接收浩瀚如海的记忆,秦越把自己和白杰姜彤的过往,以及姜墨的身世,全部都传给了她。
他相信姜墨能够承受的住,这只不过是痛苦了一点,比她以后要走的路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姜墨缓了缓,略微能适应这痛苦强大的压强。
“呼,怎么?秦叔也认识这个?这东西可让我受了不少苦。”
姜墨在地上咧着嘴笑,故作轻松,实际上汗珠子已经生了一脑门了。
秦越瞥她一眼,“你认识宋清吗?”
“她,她是我的老师。”
看姜墨快在地上疼死了,秦越高抬贵手,在她眉心一点,放缓了记忆输入的速度。
姜墨感觉额头上一块大石被移开。
“她居然能当老师,真是意想不到。”
“秦,秦叔。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姜墨抓着秦越的手腕。
记忆输出停止在姜彤拿刀刺入自己胸口的一刻,白杰倒在一旁,扶着胸口,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
向来温婉的母亲脸上笑容不再,父亲倒在地上,两人毫无生气,宛如死灰。
姜墨此刻心如刀绞,当时她并没有直接看见这个画面。
但此刻亲眼得见父母身亡的画面,得益于秦越的忆力强大,让她身临其境。
她能看见母亲喉间冒出的血沫,父亲冰凉的身体。
能感受到两人身上消逝的生机。
她忍不住伸手去拦,可终究是镜花水月,斯人已逝。
姜墨伏地痛哭,情绪感染千里,忆场当中下起大雪,落在两人身上,头上,惨白一片。
一老一少,如披麻戴孝,祭奠错过的一切。
秦越蹲在姜墨身前,看着姜墨弯下的脊背一颤一颤,听着她呜咽的哭声,他也忍不住湿了眼眶,伸手在姜墨背上轻抚。
他又何尝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年段杰改名白杰,脱离了伴生家族,选择去人界生活,离开梦界,做一个平凡人。
他虽然不解,但仍旧送上祝福。
他第一次去人界看望他,是白杰和姜彤初遇的时候。
最后一次,是两人结婚的时候。
他接到段杰在人界的求救信号时,不顾一切的往过赶,可是终究为时已晚,只见到两人冰冷的尸体。
人死后,**跟着身死道消,姜彤和段杰的一切都跟着消散了。
魇没了宿主,就只是普通的执念,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执念,但是会留存一些情绪片段。
秦越悲痛欲绝,倾尽全力在人界把方圆十里正在存活的魇全部捉来,细细剖开,用他们的**反推两人死前的蛛丝马迹。
这也是之前杨修尘说过的问魂。
他用了两天两夜,最后头发花白,才拼凑出这一幅画面。
待姜墨哭声渐止,他拍着姜墨的肩头,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庇佑你。”
冰屋外有人敲响了门,秦越连忙扶起姜墨:“姜墨,姜墨!你冷静些!”
秦越摘下自己的眼镜塞到她手中:“你把这个交给宋清,她就知道是我了,我就在你的忆场中,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秦越化作黑雾随风而散。
姜墨缓缓起身,周遭冰雪消融,她又回到了这个空无一人的竹屋。
宋清叩开门,姜墨长发散乱,双眼红肿,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憔悴。
宋清又惊又急,奔到她身前,担忧的问:“姜墨,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姜墨刚来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出来,这孩子心里防很重,情绪鲜少外露。
半年时间,姜墨在她这个老师面前终于能够自如一点。
姜墨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她,往宋清手里塞了个东西。
宋清看着手里的眼镜,一个不稳坐在凳子上。
拿着眼镜翻来覆去的看,在一开口,竟然有些结巴:“这,这是秦。。”
姜墨神色淡然,“秦叔,出来吧,老师认出你了。”
黑雾自姜墨身后晕出,在宋清面前化为人形。
秦越立在屋中,伸手捏起自己的眼镜扣在自己脸上。
宋清牙齿打着颤,哆哆嗦嗦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师父能在这里重逢。
“师父,师父,您没死吗?”
秦越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宋清,他摇摇头:“我误入歧途,肉身早就覆灭了,现在只不过是的思想凝成执念,暂时寄存在姜墨的忆场中罢了。”
姜墨没有想到,就连秦越也只是暂存于他的忆场。
“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秦越捏起心焰锁问道:“这心焰锁不是你造出来的吗?”
“师父,您走后,我就下山了。”宋清苦笑一声,将秦越走后,她来到学院任职,和金海的纠葛又说了一遍。她自以为问心有愧,不敢回去找师父。
秦越轻叹一声:“人各有命,我只能帮你把这孩子暂且封印,别的还要看你的造化。”
宋清本以为自己只能在学院了此残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回来后,居然还愿意拉她一把。
她不由得有些激动,又问道:“师父,那你是来找我的吗?”
秦越一摸胡子,轻哼一声:“你看着她就不觉得眼熟吗?”
宋清在他提醒下又像姜墨看去,眉眼五官之中都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再加上秦越的突然现身,宋清大喜,握住姜墨肩膀,忍不住端详她的眉眼:“你,你是段杰和姜彤的女儿,是不是?”
“老师,你也认识他们吗?”
宋清得知故人之子居然是自己的学生,高兴之余不免有些心酸,气愤道:“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他俩的孩子,还用你受这些苦。就是拼死也要把你送到师父身边。”
秦越眼见姜墨头低下去,眼里又泛起泪光来,连忙把宋清拉到一旁,又转回姜墨的忆场了。
秦越走后,就剩宋清和姜墨两人静坐在木屋中。
“老师,跟我说说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吧?”
姜墨的声音在寂静中轻飘飘的,好似随风而逝。
宋清倒了两杯茶,娓娓道来。
“我之前给你讲过,梦界四城的四大伴生家族,西城明家,南城汤家,北城鹿家,东城段家。”
“现在七区的区长就是明家的明槐,咱们西城的城主叫杨修尘,他是从七区的学院毕业的,之后在筑梦师协会一路往上升,做到了现在的位置。”
“明家和段家一向交好,二十五年前,四城协会联合赛在西城举办,这个赛事,五年一届,由中央协会主办,四城轮流协办,那年正好是西城。”
“参赛人员由,东西南北四城各出两位筑梦师。一位来自伴生家族,一位来自非伴生家族。”
“赛事分为三个阶段,炼器,幻梦,化魇。
“当年西城的选手,就是明槐和金海”
“东城派出的选手,就是段杰和一位叫李振的筑梦师。”
“段杰的梦器是一把手术刀,他说,这是他在人界修梦的时候,看到一个一位医生用,回来他也改用手术刀了。”
“同一城的两位选手明面上是队友,可是到了最后一轮筑梦的时候,则是各凭本事,只决出一位总冠军。”
“段杰和李振两人本就是好友,两人一路携手过关斩将,约定在最后关头在一决高下”
“但明槐当年是何等的风光啊。”
宋清抿一口茶,眼中满是对当年的回忆。
“明槐以一己之力,凭借一把青玉尺,结下五行幻阵,力压其余几位夺得魁首。”
“明槐,段杰,李振还有姓汤的一位小姑娘是当年的四强,几个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明槐夺得奖金之后把黑金,一半捐给了人界,另一半捐给了四城筑梦师协会,用来设立最初的悬赏榜。”
“可就是这个悬赏榜出了事。”
“有人向中心协会举报,说明槐在用那个悬赏榜联合季家敛财,举报人还提供了流水证据。”
“中心协会查办的很快,依法论处明槐和季长安,可是季长安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横死在了西城”
“而明槐万里问魂,一夜间灭了整个西城的魇,不止是魇,就连普通人的执念也被明槐尽数覆灭。”
“当时整个西城人界的梦都是动荡不安。”
“明槐受罪入狱,后来是杨修尘把她捞了出来,本来以明槐的天赋,一个小小的区长,根本困不住她。”
“可是这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墨听的入神,但是心里依旧挂念她父亲。
“明槐在明家锋芒毕露,入狱后,依旧桀骜不驯。”
“是你父亲,你父亲去见了明槐一面,然后明槐整个人就如转性一般,乖乖地听从杨修尘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做了一个小区长。”
“而你父亲在和明槐见面后,就不知所踪,段家放出消息,说段杰因病去世。”
宋清看着茶上袅袅白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去了人界,在那里成家立业。至于你母亲,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些事情都是老师告诉我的,他十几年前跌跌撞撞找到我时,就已经身受重伤,而我全力救治也无济于事。”
“这么多年,我以为老师早就……没想到,他居然还残留了一抹意识。”
姜墨心中无比沉重,毫无疑问,自己想要查明父亲死亡真相,必须去找明槐。
可是现在自己被困一区不说,就算出去找到了明槐,难保她会闭口不言。
宋清看了看姜墨,欲言又止,姜墨看见她脸上的犹豫,“老师还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宋清抿了抿嘴,“你要知道,伴生家族是梦界的权威家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追求,无数梦界人都希望可以被一个伴生家族收入麾下,这样余生不愁。”
“可是。。。”
姜墨勾起嘴角:“可是我的父亲好像不想让我跟伴生家族沾上关系,就连他自己也是,所以他姓白,我跟母亲姓姜。”
姜墨看着茶杯,语气有些落寞:“因为我是伴生家族的人,所以我可以觉醒忆场而不被两界使者发现,所以我修炼的时候感觉如鱼得水。”
宋清点点头:“没想到你已经想到这一层了,他费尽心力逃离梦界,但是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回来了,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姜墨有些疑惑:“惨烈?”
宋清有些怜悯的看着她:“伴生家族的孩子,天生就是梦的使臣,他们对梦境,对忆场,拥有天然的掌控力,他们生于梦界,死于梦界,所以你本来就是属于梦界,根本不用受这么大的苦。”
姜墨眨眨眼,带了些安慰的笑:“老师就当我是普通的孩子吧,伴生家族于我而言,远的跟梦一样。”
宋清又说:“可就算是普通孩子,觉醒了忆场,也是有两界使者带入梦界,根本不会入狱。”
“都是因为金海,他急需扩张自己的护卫队,去四处猎魇,化魇后的魇块投入化魇池中,一来可维护梦界一区的生存运转,二来也可以为他本人牟利。”
说到这宋清有些气愤,咬着牙:“这是一个区长赚取黑金最干净的办法。因为化魇池投入魇块的数量都在策卷上记录在案,但是区长自己掌管策卷,他吸取魇块,中饱私囊,无人可知。”
姜墨不禁皱眉:“中央协会什么的,不管吗?”
宋清嗤笑一声,站起来对着窗外:“这种事情,都是大家默认的,区长管理整个区,收取一点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至于多少,就看每个人的良心了。”
“只不过,每个区长都不是傻子,一顿饱还是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现在你被金海严加看管,是他重点的培养对象,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去找明槐简直是难如登天。”
宋清猛地转身:“如果要调查当年的事情,你必须离开一区。”
她眼中是姜墨从没见过的坚定。
姜墨缓缓起身,抚上宋清的肩膀,她跟宋清已经差不多高了。
“老师别着急,在等等, 现在我出去面对明槐,面对金海,又能怎么样呢?”
姜墨走到窗边,晚上的风又急又凉。
姜墨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