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刻的太庙丹墀前,凌风指尖拂过汉白玉栏上的露水,凝成冰珠的寒意直透骨髓。林清芷的广袖扫过燎炉余烬,忽地顿住:“祭品的灰烬里混了硫磺粉,有人动过燎炉。”她拾起一片未燃尽的黄绫,边缘焦痕呈锯齿状,“火苗被刻意压制过——有人想让燎炉缓燃至巳时。”
嘉靖帝的龙辇碾过御道残雪,十二旒玉藻遮住帝王神色,唯有护甲叩击舆图的轻响泄露一丝焦灼。礼部尚书高诵祝文时,凌风的目光锁住太庙主殿飞檐——第三只嘲风脊兽的琉璃眼泛着诡异的青芒。
“李典史,”凌风压低嗓音,“带人查验所有香炉,灰烬超过三寸的立刻泼水。”话音未落,主殿梁柱突然传来木料皲裂的细响。林清芷甩出银丝缠住檐角铜铃,借力腾空时瞥见横梁榫卯处的黑斑:“白蚁蛀空的梁木被灌了松脂,遇热即脆!”
祭祀雅乐奏至《咸和》之章,编钟震鸣中,主殿西南角轰然塌下半边。群臣惊呼逃窜间,凌风剑鞘击飞坠落的琉璃瓦,瓦片碎屑里竟嵌着细如牛毛的银针!林清芷水袖卷住三根银针细辨:“针尖淬的是辽东乌头,见血封喉。”
混乱中,光禄寺官员捧着的祭酒突然炸裂,琥珀色液体触地腾起紫烟。凌风拽过小太监的拂尘浸入金水桶,湿布掩住口鼻:“酒里掺了苗疆腐骨水,沾肤即溃!”他剑尖挑起酒坛碎片,坛底“宣德年制”的款识赫然在目,“这批祭酒是内库封存百年的珍酿,能动手脚的只有掌钥太监。”
陆炳率锦衣卫封锁宫门,却见钦天监监正踉跄奔来:“禀陛下!昨夜观星,紫微垣中突现妖星,正应太庙方位!”他手中罗盘指针疯转,最终定格在焚帛炉方向。
林清芷广袖翻飞间已至炉前,算珠击开炉门,未燃尽的黄纸飘出焦糊味:“这不是往生咒,是工部河防图!”她抖开残卷,金水河支流被朱砂篡改,“若按此图,开春冰融时洪水将直冲太庙!”
“凌大人!”李策自偏殿冲出,官袍沾满泥浆,“配殿地基下挖出七口陶瓮,每瓮藏硝石三十斤!”他踢翻陶瓮,黑色颗粒中混着苗疆特有的赤蝎尾针,“硝石掺了毒物,爆炸时毒烟可弥漫全城。”
嘉靖帝突然冷笑:“好个一石三鸟——毁太庙、弑君、毒杀百官。”护甲划过舆图上的金水河,“凌卿,这河道改线图,与你们在九门案中缴获的工部密档可有相似?”
凌风单膝跪地:“臣请开神宫监密档!弘治年间修缮太庙的图纸,必存于……”
“不必了。”林清芷自袖中抖出一卷泛黄舆图,“妾身三日前已调阅内府档案,此刻太庙地底应有条暗渠,直通光禄寺冰窖。”她指尖划过图纸上的墨线,“若冰窖火药引爆,暗渠便是毒烟通道!”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配殿月台裂开三尺缝隙,浑浊水流裹着冰碴喷涌而出。凌风剑劈水柱,寒气逼人的水流中竟漂浮着工部特制的火药竹筒!
“冰窖方向!”陆炳绣春刀已出鞘。
林清芷却按住他手腕:“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杀招在——”她突然望向嘉靖帝龙椅下的莲花地砖,“陛下,请移步!”
几乎同时,莲花砖缝渗出银光。凌风剑锋插入地缝撬动机关,翻起的石板下露出九枚淬毒弩箭,箭身绑着的火折子正嗤嗤作响!
“子母连环弩,触动即发。”林清芷扯下祭幡浸入冰水,湿布裹住弩机,“箭矢涂满西域火龙油,中箭者五脏俱焚。”她突然贴近凌风耳畔,“看弩机铭文——这是五军营去年淘汰的旧弩,本该熔毁重铸。”
太庙围墙外忽起喊杀声,三百死士黑衣蒙面,腕缠白莲纹护甲。凌风踢翻香案挡在御前,青铜鼎中未燃的檀香倾泻一地:“陆大人护驾!这批刺客的雁翎刀是京营制式,刀柄缠着御马监的缰绳皮!”
混战中,林清芷广袖卷住刺客头目,扯下其面巾的刹那,一道刀疤贯穿左脸——正是三个月前因贪墨被凌风弹劾的户部仓场侍郎!
“张侍郎好手段。”凌风剑锋抵住其咽喉,“假死脱身后连容貌都换了,可惜——”剑尖挑开衣襟,锁骨处的朱砂痣赫然在目,“这颗痣的位置,与当年户部验身存档分毫不差。”
嘉靖帝的声音自重重护卫后传来:“留活口!朕要看看,是哪个衙门能让四品大员甘心为死士!”
张侍郎突然咧嘴一笑,齿缝渗出黑血。林清芷银针刺入其颈侧要穴:“他牙中藏的是苗疆尸蛊,十二时辰内还能说话。”她翻过刺客手掌,虎口老茧泛着铜绿,“常年摆弄机括的手——张大人何时成了工部匠人?”
凌风猛然想起九门案中失踪的工部都水司主事,转身欲谏,却见太庙主殿脊兽眼中青芒大盛。一支鸣镝箭破空而至,箭簇洞穿张侍郎心口,将尸身钉在蟠龙柱上!
“东南角楼!”陆炳率锦衣卫包抄而去。
林清芷却凝视箭尾飘落的金箔:“箭羽镀金,这是宗人府祭祀用的礼器。”她翻开《大明会典》,“唯有亲王以上宗室,方可动用鎏金箭。”
凌风剑柄重重磕在莲花地砖上,空荡回声惊飞寒鸦:“这下面还有密室——太庙地宫,从来就不止明面上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