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被暴雨吞没,青州官仓的檐角铁马在狂风中嘶鸣。赵明月赤足踏过积水未干的青砖,指尖抚过仓壁渗出的暗红色水渍。林清芷银针探入砖缝,针尾忽地凝出霜花:“是冰蟾毒混着人血——这墙里砌着尸首。”
凌风剑鞘猛击墙根,松动的青砖轰然塌落。三具蜷缩的骸骨滚出,森白指骨仍抠着半卷泛黄的账册。赵明月扯开账册粘连的页角,浸血的墨迹在闪电下显形:“弘治二十三年,幽州军粮亏空二十万石……押粮官竟是宁王府长史!”她染血的指甲戳破纸页,“好一招栽赃,连死人都不放过!”
仓外忽传来铁链拖地声,二十名衙役持火把围住仓门。刘焕章的狂笑穿透雨幕:“郡主夜半刨坟,是想给宁王府翻案?”他抬手掷出个陶罐,罐中腐臭的米浆泼向尸骸,“可惜这些‘证人’的舌头,早被冰蟾毒蚀烂了!”
林清芷旋身甩出披风,浸透药液的布料在空中展开,将毒液尽数兜住。紫色药雾触及米浆,竟凝成蛛网状的冰晶:“刘大人好手段,往陈米里掺苗疆蚀骨粉——这毒遇水则发,你是想将青州变成死城?”
凌风剑尖挑起冰晶,火光映出晶体内封存的密文:“‘腊月十五,九门换防’……工部连弑君的日子都刻在毒里了?”他猛然劈开陶罐,罐底赫然嵌着半枚虎符残片,“辽东军的调兵符,怎会在此?”
赵明月突然扯开骸骨的衣襟,肋骨间卡着枚生锈的铜钥:“三年前宁王府走水,我父王书房的暗格钥匙不翼而飞——原来在这儿!”她将铜钥按入仓柱凹槽,整面西墙缓缓移开,露出密室内成捆的铸铁账板。
“是户部的‘铁卷账’!”林清芷银针刮过账板,铁屑下露出鎏金暗纹,“每笔亏空都对应工部一项工程——你们拿军粮钱修了九门水道下的火药库!”
刘焕章暴喝一声,挥刀砍断悬在梁上的麻绳。二十桶火油倾泻而下,混着雨水涌向密室。赵明月翡翠镯子砸向地砖,玉髓中滚出的药丸遇水炸开,腾起的白雾瞬间凝住火油:“宁王府的‘寒潭香’,专克辽东火油——刘大人难道不知?”
凌风趁乱擒住一名衙役,扯开其衣领——后颈狼头刺青的瞳孔处,细如发丝的“七”字泛着幽蓝:“兵部第七营的死士,三年前就该死在漠北战场!”
密室内忽起机括转动声,铸铁账板接二连三爆裂。林清芷银针连发,卡住飞射的铁片:“板中藏了火药,他们在灭证!”
赵明月染血的罗袜踏过满地铁屑,从密室暗格抽出一卷羊皮。血渍斑驳的“漕运图”上,九门水道被朱砂勾出数十个红圈:“原来每处冰坝下都埋着火药桶……刘大人是要在腊月十五,给京城放场烟花?”
惊雷炸响,李策率人撞开东窗:“大人!在运河截获三十船‘石料’,撬开全是贴工部封条的火药桶!”
刘焕章癫狂般撞向铁账板,被凌风一剑贯穿肩胛。赵明月踩住他抽搐的手掌,将羊皮图按在他眼前:“你可知这图的衬底是什么?”她撕开夹层,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先帝朱批,“弘治十八年,工部奏请加固黄河堤坝的批文——你们拿筑堤的硝石造了弑君的火药!”
五更鼓响,暴雨骤歇。凌风挑开火药桶的封泥,桶内黑硝中混着暗金颗粒:“漠北精金……难怪火药威力足以炸塌皇城。”
赵明月立于晨曦中,将铜钥抛入运河:“下一把钥匙该在扬州了。工部既然喜欢在河道藏秘——我便掀翻整条漕运,看看底下埋着多少忠骨!”
残阳映红她割裂的袖口,一缕银发随风扬起。运河上漂来的碎木片中,隐约可见“光禄寺”的烙痕,随着血色涟漪荡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