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21章 龙遁于野，厚土余歌

萨日娜那一声压低了嗓门、却依旧如同惊雷般在林昭焕耳边炸响的“外面好像有人”，瞬间将他从那片关于星辰大海、机械天使的科幻（神话？）大片后遗症中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肾上腺素如同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飙升，刚刚因为地髓滋养而稍稍恢复了一点的力气，仿佛又被瞬间抽走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强烈警兆！

“什么人？！”他猛地坐直身体，也顾不上什么虚弱反噬了，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猎豹般警惕锐利，压低声音问道，“看清楚了吗？有多少人？什么打扮？”

萨日娜紧张地缩在靠近门口的阴影里，只探出半个脑袋，透过破败的门缝向外窥视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看不太清楚……天太黑了……就看到……好像有几个黑影……在村口那边晃悠……动作……有点怪……”

黑影？动作怪异？

林昭焕的心猛地一沉。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在这个刚刚经历了邪祟肆虐、还可能被某个神秘组织盯上的节骨眼上！

是之前漏网的煞傀儡？不可能，山神庙法阵激活后，残余的煞气都被净化得差不多了，没道理还有漏网之鱼敢靠近村子核心。

难道是……那个邪恶组织的人？他们动作这么快？！

林昭焕立刻将精神力提升到极限，勉强催动左眼的“炁视”，试图穿透夜色和距离，看清外面的情况。

视野中，石窠村的入口方向，果然有几团模糊的、人形的……能量团！

这些能量团呈现出一种极其污浊、极其阴冷的灰黑色，与之前那些煞傀儡身上的气息非常相似，但似乎……更加凝练？更加……充满恶意？而且，它们的移动方式确实很怪异，不像是正常人行走，更像是在……飘？或者说……跳？！如同僵尸片里的劣质特效！

更让林昭焕心惊的是，在那些灰黑色的能量团稍远一点的地方，他还隐约捕捉到了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晦、如同毒蛇般盘踞蛰伏的气息！这股气息若隐若现，似乎在刻意收敛，但其本质的邪恶与强大，却瞒不过他此刻高度警惕的感知！

是高手！而且……不止一个！

“妈的……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帮孙子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林昭焕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几乎可以肯定，外面来的，就是那个邪恶组织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冲着他毁掉残玉、破坏了他们计划的行为来的！甚至……冲着他身上可能存在的、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的“秘密”来的！

刚才那片金属羽毛激发的异象，虽然短暂，但能量波动绝对不小！保不齐就被对方用什么秘法给感应到了！

现在怎么办？！

硬拼？别开玩笑了！他现在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别说对付那个隐藏的高手了，恐怕连外面那几个蹦蹦跳跳的“僵尸特效组”都够他喝一壶的！

利用山神庙法阵防御？这倒是个选择。法阵刚刚修复，又有星辰石和地母之心作为后盾，防御力绝对不俗。但问题是，这个法阵的主要功能是“聚灵镇煞”和“连接天地”，攻击性并不强。而且，对方既然敢来，肯定对这个地方有所了解，说不定就有什么专门克制法阵的手段！万一被他们破了阵，那他和萨日娜就彻底成了瓮中之鳖，连带着好不容易苏醒的地母之心都可能遭殃！

林昭焕的脑子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几乎是瞬间，他就做出了决断——

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跑，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结晶！

“萨日娜！”他当机立断，对还在紧张窥视的萨日娜低声道，“别看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离开？现在？！”萨日娜愕然，“外面那些……东西怎么办？我们能跑得掉吗？”

“跑不掉也得跑！”林昭焕语气斩钉截铁，“留在这里才是等死！你忘了地母之心给我们指的那条路了吗？我们从那边走！趁着他们还没完全包围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虽然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变形）将地上的东西往行囊里塞。地髓（这个必须带走！）、那片神秘的金属羽毛（惹祸根源也得带走！）、还有那包同样神秘的怪鸟遗骸（这个更不能留下！）、罗盘、水囊、干粮……

“可是……法阵怎么办？”萨日娜看着那还在稳定运转、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法阵，有些不舍和担忧，“我们走了，谁来维持它？万一……”

“顾不了那么多了！”林昭焕打断她，“我已经尽力加固了它，融入了星辰石和地母之心的力量，理论上它可以自行运转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星辰石还在，地母之心还在，它就不会彻底失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我们活着，才有机会回来！我们要是死在这里，那才是什么都完了！”

他看了一眼法阵中央那块熠熠生辉的星辰石。

按理说，这块作为阵眼、又能沟通地母之心的“钥匙”是最重要的，应该带走。

但是……他犹豫了。

一来，取走星辰石，法阵的威力必然大减，地母之心的恢复也会受到影响，这有违他对地母之心的承诺。虽然情况紧急，但他林昭焕做事，还是讲究一个“信”字，除非万不得已，不愿食言。

二来，星辰石与地母之心联系紧密，强行取走，会不会引起地母之心的不快甚至反噬？那位“地主婆”脾气可不太稳定。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星辰石目标太大！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对于那些邪道高手来说，简直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带着它跑路，无异于在屁股后面挂了个“快来追我呀”的牌子！

权衡再三，林昭焕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星辰石……不带了！”他对萨日娜道，“它留在这里，既能维持法阵，也能……吸引一部分注意力，给我们争取时间！”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等于将法阵和地母之心的安危，寄托在了对方不会立刻强攻或者短时间内无法破阵上。但这也是目前看来，唯一能兼顾承诺和逃生机会的办法了。

萨日娜虽然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但看到林昭焕那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事情紧急，不再多问，立刻将自己的小包袱也背上。

“走！”林昭焕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破败却又充满了神圣与秘密的山神庙，拉起萨日娜的手，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庙宇后方、地母之心之前指引的那条隐蔽通道跑去！

两人刚刚离开正殿，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凄厉的、如同夜枭般的嘶鸣！紧接着，是沉重的、如同金属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正快速向山神庙逼近！

显然，外面的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开始行动了！

“快！”林昭焕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虚弱了，几乎是拖着萨日娜在跑。

幸运的是，地母之心指引的这条通道入口就在庙宇后殿的一堵破墙后面，相当隐蔽。林昭焕之前出来时留了个心眼，做了简单的伪装。

他扒开伪装的碎石和杂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一股微弱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从里面吹出。

“就是这里！快进去！”林昭焕将萨日娜先推了进去，自己则在入口处快速地用几块石头和泥土进行回填和掩饰，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

做完这些，他才一矮身，钻进了通道。

通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极其狭窄，只能弓着身子前行。地面凹凸不平，布满了湿滑的苔藓，空气也有些浑浊。

“林先生？你在吗？”前面传来萨日娜带着恐惧的、压低了的声音。

“在！跟紧我！别怕！”林昭焕应了一声，从行囊里摸出那个手摇发电手电筒，用力摇了几下，一道微弱的光柱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这似乎是一条天然形成的、或者是非常早期人工开凿的（可能与地母之心有关？）狭窄地缝，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逼仄的通道中艰难前行。身后，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搜索声和……某种令人不安的低吼？

林昭焕的心一直悬着。他不知道这条路能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敌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个入口。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暂时摆脱了对方的视线，进入了这条未知的“逃生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道似乎永无止境。林昭焕的体力在快速消耗，反噬带来的眩晕感也一阵阵袭来，好几次差点摔倒，都靠着萨日娜及时扶住。

“还要……走多久？”萨日娜的声音也带着疲惫和喘息。

“不知道……但总比……留在上面强……”林昭焕咬牙坚持着，目光却始终留意着罗盘的指针。

奇怪的是，自从进入这条通道后，罗盘指针虽然依旧有些晃动，但不再像在鬼哭坳或矿井里那样疯狂乱转，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姿态，指向了……前方更深处？

而且，指针指向的方位，并非代表“生门”或“开门”的吉位，也不是代表“死门”或“惊门”的凶位，而是……指向了代表“遁藏”、“隐匿”的“杜门”？！

杜门？难道这条路……并非真正的“生路”，而是一条……暂时“躲藏”的路？

林昭焕心中疑窦丛生，但脚下却不敢停。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变得稍微流通了一些。

“快到了吗？”萨日娜精神一振。

两人加快脚步，七拐八绕之后，终于走出了狭窄的通道！

眼前，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开阔地带，而是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破败的……地下空间？

这里似乎是某个巨大窑洞群的最底层，或者说……是某个被遗弃了不知多少年的、更早期的村落遗址？四周是坍塌的窑壁、散落的陶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尘土味和……一种类似于“腐朽纸张”的特殊气味？

微弱的光亮，来自头顶上方几处坍塌后露出的、如同天窗般的豁口，几缕惨淡的月光（或者星光？）漏下来，勉强照亮了这个如同坟墓般的空间。

而在空间的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石棺？！

不，不是石棺，更像是一个用巨大的、粗糙的青石板搭建起来的……石台？或者说……石椁？

石椁的样式极其古朴，甚至可以说简陋，表面没有任何雕刻和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石椁上覆盖着一块同样厚重的石板盖子，盖子的一角似乎有些破损。

而在石椁旁边，散落着一些……竹简？！

是的！是竹简！虽然大部分已经腐朽、断裂，字迹也模糊不清，但那独特的形状和材质，林昭焕绝不会认错！

竹简？！在这个黄土高原的废弃村落地下深处？！这至少是汉代以前的东西了吧？！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这是……”萨日娜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林昭焕强忍着眩晕，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几片还算完整的竹简碎片。借着手电光，他勉强辨认出上面似乎是用某种古老的篆书（甚至可能是更早的文字？）记载着一些……关于祭祀、星象、以及……某种“契约”的内容？！

契约？什么契约？和谁的契约？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巨大的石椁。直觉告诉他，所有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里面！

但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也笼罩了他！这个地方太诡异了！石椁里……会是什么？是石山老爷子提到的“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石椁一探究竟的时候——

轰隆！！！

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山神庙的方向？！

紧接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充满了暴虐与贪婪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即使隔着厚厚的土层，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可怕！

是外面的敌人！他们……开始强攻山神庙了？！

法阵……能顶住吗？！星辰石……会不会有危险？！地母之心……会不会被惊扰？！

林昭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眼前那个巨大的石椁，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石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的……黑气，开始缓缓地……渗透出来！

一股比怪鸟残魂更加古老、更加阴冷、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前有强敌破阵，后有石椁异动！

林昭焕和萨日娜，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