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在武警撤走后,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是哪一个驾驶员发明的,令我感到恐惧的“跳秤”随之发生了。
这“跳秤”的操作是,大货车在以一定的速度行驶到收费站的收费通道时,当车辆的前轮或后轮快要碾压到磅秤时,驾驶员突然猛踩刹车,然后又猛松刹车、猛加油,这样车辆因惯性的作用,会产生短暂的跳跃式运动,使车轮飞过或者轻轻碾压过计重磅秤,使磅秤所计重出的结果,远远小于车辆及车辆所载货物的实际重量。
驾驶员“跳秤”的目的是为了少交过路费。
刚开始,个别货车驾驶员学着“跳秤”,后来是越来越多的货车驾驶员跟着“跳秤”。
接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驾驶员跳一次不满意了,会看看后面有无来车,如果没有来车,会倒车,再跳一次。后来是,多个货车驾驶员,相约一起把货车开到站前,后面一辆车挡住其他车辆进入收费通道,驾驶员们都下车,来到磅秤处,指挥着、叫喊着,一辆一辆的反复地跳秤,直到他们满意了,才交费走人。
“跳秤”这一恶劣行径,我最初发现就及时向管理处作了汇报,因这,既造成堵车,影响站上的正常通行秩序,更重要的是给国家的财产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也会给社会造成一种不好的风气,又如冲卡一样,一个学一个,本不想跳的,会觉得不跳白不跳,不跳就吃亏。可这事管起来还真难,因这主要是设备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的问题给了驾驶员有可乘之机。我就亲眼见到,一辆连车身和货物总重四十多吨的货车,经驾驶员“一跳”,竟变成了十多吨,这就少交几百元的过路费,有这么大的利益驱使,谁会不去学着“跳秤”呢?很多驾驶员为了少交过路费,甚至不惜把传动轴都跳断,我们的文明管理、劝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管理起来很难,但自从站上出现“跳秤”后,我就带领内保,分班24小时在收费站的通道处,严格要求每一辆货车的驾驶员都必须按要求,在车辆进入收费通道时,只能匀速通过,不准猛踩刹车和猛加油,想把“跳秤”的现象如“冲卡”一样彻底消除。但每天工作下来都是事与愿违,驾驶员总有踩、松刹车和加油的理由,这踩刹车,加油的事,虽然我们和驾驶员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这又不算什么违规违法,在这个时候驾驶员们又都向我们乞求说好话“……给我跳一次。给我再跳一次吧!我最后再跳一次,不管结果了……包站……”。有我在,他们一般不吵不闹,就是磨时间,对于我们的劝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要的是,我们给他们“跳秤”的机会,磨时间就磨时间吧,但跳秤的机会我是不会给的,我知道绝不能开这个口子。
在堵车严重时,我曾多次请当地派出所和交警队的民警来处理,但这又不是什么纠纷,更算不上是什么违法,他们来了,也只能劝说驾驶员不要跳秤,其他的,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和措施,他们来的次数多了,每次又无所作为,最后他们再接到我们这样的电话,也就找理由不来了。
渐渐地,“跳秤”这种技术活,几乎所有路过小岩站的货车驾驶员都学会了,而接下来的是站上日日夜夜的塞车、争闹,我在站上时还好些,我一离开,站上就会乱得像一锅粥。我能做的就是,没日没夜的守在收费通道,在站上塞车特别严重、过往驾乘人员反映强烈时,我不再与驾驶员磨嘴皮子,磨时间,很多时候都是把一些赖在收费通道的驾驶员从驾驶室强行拉下,自己或让手下的人把货车按规定从磅秤上开出收费通道,然后让驾驶员交钱。这样做,我虽然是按莫诚忠的要求管好了站,杜绝了跳秤,但这却把矛盾引到我身上,使自己受气受累不说,还经常与驾驶员发生肢体冲突,使我身上旧疤又添新疤。在现实面前,我真想低下头,睁只眼闭只眼,认?“包疯子”也有治不了驾驶员的事,但这又不是我的性格,我唯有以命坚持。
我还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向处里反映,等着科学家们研发出那种“不管驾驶员怎么跳,计重结果都是一样的磅秤”来。
工作就是在这样无休止的争吵和等待中渡过,我真是感到每个夜晚都是天冷夜长。我要争取早日离开小岩站,调到管理处,坐上那个虚位以待的副处长的位子,可我要怎么争取呢?
此时,陈忘的到来,使我多了一份预想不到的希望,虽然这种希望是多么的虚无飘渺。
陈忘到站上后,我自然是对她的一言一行都很关注,不但面上对她嘘寒问暖,暗地里还想着办法关心照顾她。她到站上没几天,我便借例行检查内务为由,到她宿舍走了走,看生活上能不能帮她点什么。
在陈忘宿舍,见她的枕头边放着一些有关医学方面的书籍,床边一个大纸箱上放着一沓写过毛笔字的宣纸和一些笔墨。当时我只想到陈忘是个爱学习的人,没想到宣纸上的字是也是她写的,便以商量的口气让当时在宿舍里的陈忘的舍友李子芳转告陈忘把纸箱搬出宿舍,不要因一个纸箱影响宿舍的整洁。李子芳对我说,纸箱是陈忘到站上的第一天晚上就向站上的小卖部要的,是用来摆放笔墨和装宣纸用的,王文副站长前一次检查内务时已叫她搬了,但她当时搬出室外,检查完又搬回宿舍,说她说了陈忘不会听,让我亲自给陈忘说。后,我进一步了解到,自我把陈忘接到站上那天起,陈忘每天都会坚持练两个小时的毛笔字,因宿舍内没有桌椅,陈忘是用旧报纸垫在床上练习,最开始那两天是蹲在床边练,后来才向食堂的厨师要了一个检菜用的塑料小凳子坐着练。了解到这些情况,加上,我知道陈忘他们这些收费员是没有固定的办公室的,我当即叫内保从会议室搬出一套桌椅,放进陈忘的宿舍,供陈忘学习和练字用。
站上食堂的饭菜,虽算不上丰盛,但员工们吃饱是没问题的。也许是营养得到了补充,渐渐地,陈忘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变得丰盈。当她按站上女收费员的形象和着装要求,穿着站上统一配发的蓝色工作制服和黑色高跟皮鞋,绾起头发,脖子上围起一小块红蓝相间的领巾时,她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与我印象中的美丽空姐无异,甚至在我看来还更胜一筹,加上她得体的谈吐举止和脸上随时露着的甜甜的笑意,在站上,她与其他的那些女孩子比起来,真是给我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陈忘不但知识面广,对电脑的操作应用也相当的熟练,我有过把她调整到内勤的想法,这一是出于公,让她能人尽其才,二是出于私,那样的话,我就更便于接近她、了解她,能尽快攀上她那深不可测的关系。但站上内勤已超编,已有刘丽和刘美俩双胞胎姐妹占着位,她们俩虽什么也不会,但因这俩姐妹是属事业编制的员工,按站上人的说法是正式工,是高合同工一等的人,更重要的她们是莫诚忠指定的人,我是动不得的。
对于陈忘,莫诚忠虽交待过我要好好关照,可具体怎么关照又没明示。工作上,相对而言,内勤要轻松些,要关照她,也只有把她调到内勤来,内勤是不能来了,我又总不能让她闲着。为这事,我曾问过莫诚忠,以有利于工作为名,问他能不能把陈忘跟刘丽或刘美俩姐妹中的一个调一下,但莫诚忠明确且态度坚决的答复我不行,叫我等下次局里、处里对站上的人员调整时再说。就这样,我只有等,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站上还是时不时有人被调走或借调走,而陈忘却一点动静没有,也从没人给我打电话提起她。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发现,陈忘似乎对我们站上所有的人都怀有戒心,她好像给自己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保护着自己。对我,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工作之余,从没有过像其他一些女孩子那样主动到我办公室来坐坐,她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宿舍里看书和练字,看那些在我看来,已对她毫无用处的有关医学方面的书籍,练那不合乎时代和身份的毛笔字。
如何才能尽快揭开陈忘身上的神秘面纱,了解她,走近她,使她为我所用,一直是我忙碌之余思考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