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欢垂眸,夕阳昏黄的光透过营帐的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好似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温柔在这光照之中几乎凝成了实质。
可凤鸢看到了凤欢温柔的表层之下,那不屈的力量。
十几年的打压,看似让凤欢活成了皇后手中的傀儡,可她从未真正地放弃过自我。
就像她私下偷偷练习马术一样,那是她一直在追逐的真实的自己。
“皇姐,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凤鸢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那里隐约站着一个人影,“这次秋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伤了脚,在帐中修养,也许是一件好事。”
凤欢自然听出了凤鸢话语中的深意:“福祸相依,向来如此。”
凤鸢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在凤鸢离开之后,林玄观才走了进来。
“昭懿那句话,应该是提醒你的。这次的秋猎,比上次的祈福大典危险的多。”
林玄观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但我不能躲。”
“你有没有想过……”
林玄观喊了一声“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凤欢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凤鸢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提醒那么一句,她是想要与林玄观合作。
这次秋猎危险重重,林玄观如果能得到凤鸢的帮助,会安全很多。
可林玄观并不想与凤鸢合作:“昭懿公主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凤欢的回答格外平静,她看着林玄观,说的认真,“我以前觉得她只是因为父皇的偏宠才会那般无所顾忌,我现在才发现不对,她跟我一样都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只不过她看起来比我风光。
我想要反抗母妃和皇兄,你可以支持我,她想要反抗父皇,我为什么不能支持她?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林玄观的眼睛似乎都亮了:“我教你的?”
凤欢点了点头:“在嫁给你之前,我想过你会是什么样的人。那时候,我能想到的最好局面,就是你护着我,却不得不受制于母后和皇兄。
但事实是,嫁给你之后,你并没有因为想护着我,就对皇兄俯首帖耳,你反而成为了我去反抗她们的底气。
我一直想要成为昭懿那样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人,现在,我已经努力去改变了。”
林玄观说话时嘴唇都有点颤抖:“公主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意?”
“我看的出你对待我的情义,但我不敢回应,只能装聋作哑,因为我怕我会成为你的软肋。
可你从来不曾放弃,你给了我不再软弱的底气,你不怕得罪母后与皇兄,那我为什么要为了她们委曲求全呢?”
凤欢说着,握住了林玄观的手,“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永远是我不再软弱的底气。”
林玄观从未想过,会听到凤欢这样的剖心之语:“为什么今天要跟我说这些,你明明可以一直藏着的。”
“因为我不想错过你的生路。”
林玄观不解:“你就这么信任昭懿公主吗?”
“不是信任,而是我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凤欢说道,“父皇心狠多疑,皇兄自私自利,惠王虚伪狡诈,肃王难成大器,不管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三皇子和五皇子呢?”
“定王若是真傻,不能选,若是假傻,那必然城府极深,我们被他利用尽了都未必能发现。”凤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小五,不知为何,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父皇的影子,每次看到他,我都很不安。”
能够在无人庇护的后宫中存活着,凤欢自然有一颗玲珑心,她看得透人心,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闻不问,是她以前的生存之道。
但现在,她也希望林玄观能活。
从林玄观娶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会成为父皇手里必须入局的棋子。
若林玄观不是良人,她会继续不闻不问。
但现在,她做不到,那只能尽力为自己和林玄观谋一条生路。
林玄观何尝不懂凤欢的意思,他以前从未奢望过凤欢会对自己放下心防,既然凤欢为自己选了路,那不管是生路还是死路,自己都会走上这条路。
“既是公主的选择,那我定然一路相伴,绝不回头。”
“你不怕我选错了吗?”
“能够与公主同生共死,对与错又有何妨?”
林玄观的眼中只有认真与坚定,他选择的从来只有凤欢而已。
凤欢心中动容:“为什么是我?”
她不理解,为什么林玄观会心悦于自己。
林玄观倏然笑了:“公主小时候就去马场偷偷练习骑马吧?”
凤欢疑惑:“难道我们见过?”
“我见过你,但你没有见过我。”林玄观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在我参军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马奴,我见过很多世家小姐刚学骑马时的样子。
你跟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只能自己偷偷练习,甚至不敢让别人教你。
我看着你一遍遍地摔下来,又一遍遍地爬上马背,我后来离开去参军的时候,你还没有学会骑马呢。”
凤欢捂脸:“你是觉得我很笨,才印象深刻,对吧?”
林玄观立刻解释:“当然不是。参军之后,军营的生活很辛苦,战场上更是九死一生。
有一次,我差点死在了战场上,但我拼尽全力爬了回去,因为我想到了你一次次地重新爬回马背上的样子。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在努力,你努力学骑马,我努力活下去。
后来我凭着军功回到了京城,慢慢地坐到了禁军统领的位置,也重新见到了你。
我不相信曾经鲜活倔强的小女孩会变成那样的模样,直到我看到你背着所有人在骑马时恣意的样子,我才明白,你只是被困在了后宫,我要把你带出那个牢笼。”
林玄观没有说,他在回到京城之后,一有时间就会去那个马场,却始终没有见到凤欢纵马的身影,反而在宫里看到了木然的凤欢。
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女孩了,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去那个马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可人生如此漫长,除了等待,他又能做什么呢?
直到那个晚上,马场空无一人的时候,凤欢出现了。
她似乎是压抑了很久,纵马狂奔,在马背上的她,依旧如年幼时那般鲜活。
林玄观想的是,那个小女孩最终还是学会了骑马,而且骑的很好。
可一个喜欢骑马的人,被困在了那压抑的方寸之地。
他要怎么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