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居然真的走了。
时骨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怀里抱着那只小猫,思索片刻后还是打开了叫车软件,想着叫一辆车回家,哪怕花费昂贵的价格他也认。
他别在耳后的湿发垂在脸侧,时骨侧过脸,觉得耳垂刚刚打过耳洞不久的地方有点微妙的痛感,他和怀里瘦弱的身体一起在雨中瑟瑟发抖,饥寒交迫。
一缕车灯划破雨幕,时骨觉得这抹惨白的车灯光有点刺眼,于是他使劲儿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刚刚那辆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他的眼前。
驾驶位上的人降下车窗,那张哪怕在黑暗里也依然英俊的惹眼的脸在窗后流露出来,闻寒洲侧着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站在雨幕里,浑身上下湿漉漉一片的时骨,什么也没说。
他没开口,甚至连一个表情也没有,可他的沉默就像是雨夜里无尽的纵容,那样明显,以至于时骨很快就明白了闻寒洲的意思,于是露出一个极轻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来闻大教授的洁癖也没有严重到一定地步,起码他还能接受浑身湿透的时骨和一只浑身湿透的小流浪坐到他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里,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看来闻寒洲也是会心软的,哪怕是面对时骨,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无法真的冰冷到把时骨自己扔在这里。
虽然时骨的确是个小混蛋,而且是个每次都要骚扰他的小混蛋就是了。
车内空间很宽敞,开着暖风,温度很舒适,时骨把流浪小猫揣到自己的卫衣里,小心翼翼地占了一小部分位置,清了清嗓子,“我不会让它的猫毛弄脏你的车,你放心。”
闻寒洲甚至连头都没回,也没看时骨,只是冷冷地开口:“希望你不会。”
时骨觉得闻寒洲能让自己上他尊贵的迈巴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会儿自然不会多嘴地反驳他,只是报上了自己家的小区,借着车窗外照进车内微弱的路灯灯光,观察着自己怀里的小猫。
三花猫趴在时骨的卫衣里,好奇地观察着车内的环境,一双眼睛很亮,鼻头的颜色红润,爪子是软软的粉色,是一只很漂亮的三花猫妹妹。
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匀速行驶,时骨把小猫揣在自己怀里,打量着在驾驶位上手握方向盘的闻寒洲,轻声开口:“闻教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问回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但这次的闻寒洲并没有避而不答,可他回答的很简单:“我今晚有事情,碰巧路过而已。”
时骨会心一笑,没戳破闻寒洲的谎言。
碰巧路过,碰巧看到时骨蹲在路边,碰巧下了车,碰巧在拒绝他以后再一次返回,总而言之一切都是碰巧。
可即便如此,时骨还是忍不住问:“那也是碰巧见到我么,觉得我可怜,才要把我送回去么?”
他的声音柔柔的,就像是一只振动翅膀的漂亮蝴蝶,落在闻寒洲的心脏上,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不是。”可闻寒洲面无表情地否认了:“只是顺路罢了。”
时骨乖乖地点头:“嗯嗯,知道了。”
在闻寒洲看不到的地方,他愉悦地眯起了眼,在镜子里观察着闻寒洲的神态,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戴在手上的腕表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贵气,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坐在迈巴赫里,就像是无法被人选中的,下凡的冷面天神一般,让人不可接近,更不可触摸。
可即便如此,时骨还是觉得,闻大教授的嘴大概比石头还硬。
都让自己上车了,哪怕自己浑身湿透也不在意,却还嘴硬的说只是顺路而已,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上车后才说了自家的地址,并没有提前告诉闻寒洲自己住在哪里。
不忍心把自己扔在这儿就直说,嘴比他那像坚冰一样无法融化的心还硬。
river离自家有一段距离,并不算近,坐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时骨闲的没事儿,又和闻寒洲共处一个空间内,自然又动了使坏的念头,于是他一只手摸着小三花的下巴,另一只手伸出去,戳了一下闻寒洲的肩膀。
冰凉柔软的指尖触碰到闻寒洲的大衣,有意掠过他的脖颈,细腻的酥痒触感似有似无的传到闻寒洲的感知神经里,闻寒洲的肩膀明显一僵,连带着正在开车的动作也顿了顿。
碰巧此刻前方的岔路口是红灯,闻寒洲停了车,回过头,下意识抓住时骨不老实的手腕。
力道很大,再加上坚硬的腕表硌着时骨纤细的手腕,捏的他微微皱起眉,“闻教授,别这么大力气抓我,痛死了。”
时骨的声音本来就轻,这会儿喝了酒,嗓音微哑,尾音上扬,声线有些黏腻,配上他这张漂亮的脸和这副表情,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但想入非非的人里不包括闻寒洲,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力道,抓着时骨的手腕,与时骨的桃花眼四目相对,久久未动。
“我送你回家,不求你能感谢我,但是最起码要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别对我动手动脚。”
说完以后,他放开了时骨,重新回过身,算好了红绿灯的等待时间,看到强有力的绿色光芒穿过黑夜,便发动车子,继续奔驰在雨夜的街道上。
时骨坐回到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垂眸看着自己被闻寒洲刚握过的手腕,因为皮肤过于白皙,他能很清晰地看到印在他手上的指印,皮肤也红了一大片,连被腕表硌到的地方也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引擎的声音响彻在时骨耳边,他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一抹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突然开口道:“闻教授,我觉得我现在有点难受。”
闻寒洲头也没回,干脆利落:“心理问题可以说,其他事情免谈。”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现在可是凌晨,也不是你的上班时间,这时候闻教授还要免费给我做心理咨询,是不是要收费?”
时骨倾身向前,搂紧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了的小猫,声音也有意放轻,就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模样。
实际上那副漂亮的外表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谁也琢磨不透,甚至连时骨本人也很难说清。
闻寒洲知道,他是个很刁钻的人,也不再回答他的问题,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时骨,继续开车。
车子又转了一个弯,巴黎的雨小了一些,冰凉的雨珠打在窗户上,时骨看到了几个让自己熟悉的建筑,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以前觉得回家这段路很长,无论是从学校回家还是从river回家,可是今夜,他也没想到这段路会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闻寒洲走了一条最近的路,还是他开的比平时的司机要快。
“我今晚在river喝酒,见到了一个我很不喜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时骨平静地开口,声音像在诉说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故事,“见到他以后,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是什么样的不舒服?”闻寒洲问他。
时骨想了想,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想杀了他的那种算么?”
车窗外灯影摇曳,时骨看着车里唯一能看到闻寒洲眼睛的那一面镜子,发现这是今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闻寒洲那双泛着绿意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闻寒洲接诊过许多病人,暴躁阴郁的有很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也不少,但是像时骨这样,不愿意聊起自己过往,他始终攻破不了,两人却还始终能保持在这样一个平衡而微妙的距离的,应该只有时骨一个。
人生中有很多个第一次,比如像现在一样,开车载着自己的学生兼患者,就是闻寒洲活了三十一年来的第一次。
“那种想法是不对的。”闻寒洲手握方向盘,等待红绿灯,“如果你这样的想法很严重,或者自己控制不了,我可以开一点药给你。”
“但比起开药,我还是更希望你可以多和我说一点有关于你心理状况的事——不过不是现在。”
闻寒洲看了一眼腕表,随意地问了句:“你应该有和我的助理联系,对么?”
提起有关于他术业上的事,闻寒洲的话总会比平常多一些,时骨的左手撑着下巴,他觉得有点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答道:“有,约了下周三。”
“闻教授,我们下周三还要见面,你暂时摆脱不掉我。”
时骨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就像是一只漂亮的慵懒小猫,他的长发散落在耳旁,似乎是认为闻寒洲会因此而恼羞成怒,故意想看他生气的样子。
但闻寒洲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说下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想法,当然,你之前说过你有强迫症,如果现在强迫症还是比较严重或者存在相关症状的话,这是一种强迫性思维的话,你自己也控制不住,可能要靠药物治疗。”
红灯时间到了,闻寒洲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驶入浓墨的夜色中,穿过漆黑的树林,拐过弯,稳稳地停在了时骨的小区门口。
“自己尽量平静一下自己的想法,或者不要再去见那个引起你情绪波动的人了,也可以想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和让你开心的人待在一起。”
时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他摸着怀里小猫柔软的毛发,弯了弯眼睛,“知道了,我现在就很开心。”
闻寒洲回过身,平静地注视着时骨:“今晚先这样吧,周三到了问诊的时间,我会和你细讲有关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