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说,我们啥都没说,是周叔自己猜出来的!”
苏睿和李星宇被李华麟一顿数落,不由得唉声叹气,连忙解释,
解释着他们只是追上了周卫国,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周卫国就猜出来周华正可能牺牲了,
李华麟蹲在周卫国的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拿出手绢替他擦拭眼泪,劝慰道:
“叔,大哥已经走了,他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呢,以后我们给你养老,别伤心了,再哭坏了身子。”
苏睿和李星宇见状,也连忙凑了过来:
“周叔,华麟说的对,老大走了,他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呢,我们给你养老。”
周卫国推开三人,扛着锄头自顾自的离开,嘴里嘟囔着:
“你们回去吧,我周卫国是老绝户,用不着任何人可怜!”
李星宇和苏睿见状要追上去,被李华麟拉住了袖子,摇摇头:
“让周叔静一静,我们回住处等他。”
李星宇重重叹息一声,遂深深望了周华正一眼,扭头就走。
“你们回来了,周叔人呢?”
土坯房门口,周书澜三人翘首以盼,见李星宇三人归来,并没有周卫国的身影,不由露出疑惑。
“周叔还在农田那边,先让他静一静,我们在这等他。”
周卫国住的地方,地处于凹地,周边有七八户土坯房,门口都挂着各种农具。
按照李华麟的理解,当下被劳动教育的人士,基本都是住大通铺的,一群人挤在一起,
没有独立床铺,毫无**可言,更谈不上独立的房间了。
可眼前这几栋毛坯房虽然破点,但毕竟是独立的,代表一家一户,或者一人一户,
都已经劳动教育了,还能住上这样房子的,无外乎一种可能!
周卫国并非什么学者,是军人,在职期间最起码正团级,不然这一人一户轮不到他!
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四周,李华麟与李星宇,苏睿二人交换了目光,
三人点了点头,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怀揣着桃酥糕点,准备“串邻居”。
李华麟揣着一瓶罐头,随便找了一间没上锁的土坯房,敲了敲门。
门开了,里面是一名正在熬粥的老汉,对方没见过李华麟,还以为是农场的人,连忙道:
“小同志,我是肚子饿了,回来熬点粥,吃完了就去上工。”
“大叔您误会了,我是周卫国的侄子,过来看看老邻居,你先吃您的,别着急。”
李华麟进了屋,打量着房子里的环境,不由皱了皱眉,将罐头放在了炕上。
老汉见到有罐头,明显一愣,连忙趴在门口向外张望着,将罐头收了起来,连连道:
“小同志,这咋好意思。”
“没事的叔,您就留着吃,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您说是吧?”
李华麟见老汉藏起了罐头,便好奇的向着锅里望了望,清汤寡水,跟米汤子没区别,不由叹了口气,问道:
“大叔,您跟我周叔做邻居,多久了?”
有着黄桃罐头当敲门砖,老汉也察觉出李华麟不只是过来送礼那么简单,便给他盛了一碗米汤,二人边喝边聊。
李华麟跟老汉打听着与周卫国有关的过往,时不时的递根烟,老汉闻着烟舍不得抽,算是知无不言,
通过闲聊得知,周卫国来农场再教育已经八年多了,
因为脾气犟,总跟这里的领导发生矛盾,从而经常会被口头教育。
邻居劝他呢,他就跟邻居吵架,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身边人都不愿搭理他,
这周卫国就那么犟着,然后每天自己上工下工,跟谁都不搭噶,已经好多年了。
而周卫国的身份,也正如李华麟猜测的那样,
他未下来再教育时,是某师部的正团级,而且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
聊了一会,李华麟算是大致了解了周卫国近些年在农场里的境遇,又塞给老汉一把水果糖后,离开了屋。
李星宇和苏睿,也拿着罐头桃酥啥的,在拜访附近的邻居,打听周卫国在这边的情况。
待到三人一碰头,都有些愁云惨淡,没想到周华正的老爹,竟然是倔老头,邻里关系差到极点。
“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老四,你不是说你姐夫的爹,是农场村支书吗,要不你去找找他。”
李华麟随便找了一处土块坐下,闻言摇摇头:
“我刚才跟人打听了这件事,农场是国企制,根本就没有村支书这杆子事。”
“我姐夫他爹周大头,是兴凯湖村的村支书,隶属于农场麾下,属于二线制,在农场里根本插不上手,最多帮忙照顾照顾。”
李星宇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一根黄草杆叼着,看了看天色,遂后仰身子,双手杵地,打量着四周。
“今晚怎么办,周叔要是晚上下工,咱们可回不去山密了。”
李沐辰凑了过来,建议道:“要不我们把门打开,把东西都放进去,再离开?”
周书澜反驳道:“咱们大老远来的,不就是为了看周叔嘛,哪能不看就走?!”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蹲下合计了一会,还是认为来了,咋地都要看一眼周卫国,哪怕说几句话再走也行。
至于住的地方,大不了晚上就在农场住,找方建军商量,不行就给钱呗,那么大的农场还容不下几个大学生了。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从明亮逐渐向着深色转变,直到月亮都升起来了,众人也没等到周卫国回来。
“周叔不能晕在田里了吧,这天都黑了,月亮都出来了,他咋还不回来?!”
一下午的等待特别难熬,这总算盼到下工的时候了,别的土坯房主人都回来了,唯独见不到周卫国,几人都有点担心。
这刚准备结伴去田里看看,就见到远处小路上,一名老汉扛着锄头,正往回走,正是周卫国。
周卫国正低头走路呢,远远看到自家门口站着六个人,就是一阵的皱眉,见李华麟几人迎了上来,不由道:
“这都几点了你们还不走,农场里可没你们住的地!”
“叔,我们来就是看你的,看不到你,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周书澜见周卫国取出钥匙开锁,连忙拎起了网兜,笑嘻嘻道:“周叔,我叫周书澜,咱们还是本家呢。”
周卫国淡淡瞥了一眼周书澜,又瞥了瞥李华麟几人,见他们都是拎着东西来的,再次皱了皱眉:
“穷学生能有几个子,浪费这钱干啥!”
遂推开门,翻找出火柴点燃油灯,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屋子:“看完了就走吧,我这里没吃的招待你们。”
李星宇几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打量着屋内的清贫,遂从包里取出周华正的遗物,放在了炕上。
周卫国看到了那染血的解放帽,不由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苏睿连忙扶住。
他一把推开了苏睿,拿起床上的二等功勋章抚摸着,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原本挺直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
“都走,东西也带走,以后别来了!”
苏睿烧了水,冲了一些蜂蜜,把蜂蜜水和糕点摆在了桌子上,有些欲言又止。
李华麟把捆着的母鸡解开,从怀里取出一个手绢包,放在了炕边,遂转头离去。
李星宇叹息一声,从怀里也拿出个手绢包,放在了炕边,跟着李华麟出了屋。
周书澜,李沐辰,张锦墨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取出手绢包摆在了炕边,先后离开。
苏睿握了握拳,终究是没能开口,只能留下一个手绢包后,倒退着关门离开。
周卫国听着关门声响起,瞳孔中似乎有了些许焦点,他瞥着炕上的手绢包,与地上堆积的物件,抹了抹眼泪。
喃喃道:“华政,这些小同志真的不错,可你...哎,人死如灯灭,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