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跟着家人来到大雄宝殿。
殿内佛陀垂目,青烟蛇行。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裹着紫貂围领,带着自家的女眷仆从上前。
“许夫人,佛香已经点好了,我请了住持讲经,你同我一起吧。”
“有劳罗夫人安排。”许夫人回以笑容。
这次来寺里听经敬香,也是罗夫人主动邀请,所以罗夫人来得早,一应准备都做好了。
罗夫人的眼神朝她身后的女眷看去:“哪位是许大小姐?”
许靖央走过去,罗夫人拿出一串一百零八颗小紫檀佛珠。
“许大小姐,你千万收下,这是我为神策大将军求来的,供在佛前三日,已经开过光了。”
“罗夫人,多谢您。”许靖央不卑不亢。
罗夫人叫她将佛珠套在手上,绕了三圈,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主要是让许靖央别再伤神。
神策大将军威名深远,再加上皇上前几日的表示,这些世家大族闻风而动,更明白许家的价值在哪里。
许夫人面不改色端着笑容,将许柔筝也叫了过去,一并介绍。
罗夫人很给面子,抱着暖炉说了句:“你命好,都是好孩子。”
话说到这里,大家轮流在佛前蒲团跪下叩首,再进香。
轮到许靖央时,她刚跪完起身,许家三夫人就说:“靖央,你理应再替你哥哥求佛,多给他念念往生经。”
当着罗夫人的面,许靖央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母亲,一会讲经我便不去了。”
许夫人似乎有些担心:“你要一个人在这儿吗?”
她们听讲佛经的要去小佛堂。
许靖央:“竹影和秋云留下陪我,母亲无需担心。”
许家三夫人适时建议:“靠近禅房有一间菩萨殿,那里清净,今日无人,你大可去那儿。”
许靖央的大伯母许梁氏马上说道:“我留下来陪靖央吧。”
许家三夫人走到她身旁:“大嫂,靖央是寒哥儿的亲妹妹,让她念往生经,咱们谁也别去打扰。”
许靖央点头应了。
罗夫人忍不住夸赞:“大小姐与神策大将军好深的兄妹情,她有这样的诚心,神策大将军泉下有知应也欣慰。”
一众人都走了,许靖央抱着手炉,跟着沙弥转去后殿。
再往深走,更加僻静安然,靠近禅房的位置空无一人,菩萨殿里满是香尘。
谢过沙弥以后,许靖央走进去,将手炉交给竹影,提裙跪在了菩萨像跟前。
地藏菩萨专管往生,许靖央垂眸,认认真真地放下了诸多心绪。
直到秋云走过来,在她耳边躬身低声:“大小姐,奴婢瞧了,周围没有沙弥,您去那边的禅房休息片刻可好?您一路走来,大氅后摆早就浸湿了,若生病了才不好。”
许靖央睁开凤眸,回头看了一眼。
她宝石蓝的大氅尾部,确实沁出了一圈深泽。
“好,你和竹影替我去找住持要往生经,等会我回来再念。”
“奴婢这就去。”
许靖央独自穿过菩萨殿,来到后面的禅房。
一排排禅房坐落在寺庙的最里面,空气中除了白雪松香,还飘荡着香火的气味。
许靖央之所以答应得如此利落,是因为她给萧安棠的回信里,邀请他今日来国寺。
她会找机会避开家人,来禅院悄悄地教他,补上之前缺漏的课。
刚走到禅院,就有个小身影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师父!”萧安棠穿着流丝锦光的貂裘,戴着个可爱的老虎帽。
许靖央先跟他解释:“家里人看得紧,派人守在我身边,我没法悄悄地出门,只好委屈世子来这儿了。”
萧安棠仰着软白色的小脸,笑出虎牙,说:“不委屈,我在哪儿都能学!”
正说着,许靖央抬眸看去,萧贺夜从禅房里出来。
银黑貂裘,领口圈着玄狐毛,束发金冠下,远山寒眉漆黑如鸦羽。
许靖央抿了抿唇,就听萧安棠道:“我父王也想看我学武!”
萧贺夜走过来:“不会影响许大小姐发挥吧?”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许靖央摇摇头:“王爷能来,是小女的幸事。”
萧贺夜:“一直听安棠说你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今日叫本王看看。”
他递来三枚铜板,指着不远处枯池中的一缕弯荷。
“打断那里的枯荷,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萧安棠在旁边亮着星星般的眼眸:“师父,你露一手真本事给我父王瞧!”
许靖央接过铜板,心里已经泛起思量。
她不能隐瞒自己的真本事,否则萧贺夜会觉得,她这种资格不够教萧安棠。
她需要这个人脉。
因为许靖央已经仔细思考过,长公主和皇后都有拉拢她的意思,尤其长公主更甚。
可长公主并非英主,相比脾气难以捉摸的萧贺夜,许靖央倒是觉得萧贺夜更有利用的机会。
因为在他那里,神策大将军为他挡过一记穿心箭是事实。
只是,一旦暴露武功,便会被萧贺夜怀疑。
许靖央沉默两个瞬息,心中已有决定。
她两指夹满三枚铜钱,离荷池很远,手臂对准了枯荷的方向。
徐徐的寒风吹入院子,扫荡起她宝蓝色的袍角。
嗖嗖嗖——
三声过去,铜钱将枯荷割断。
萧安棠跑过去,朝池子里看,兴奋地说:“师父把荷花切成了三段,父王你看,我早就说师父很厉害!”
萧贺夜方才看的一清二楚。
许靖央的功底,和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如出一辙!
他薄眸深了深:“许大小姐这一手功夫,倒是与你阿兄极像,本王曾见他只用树叶,就能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割喉见血,十分凌厉。”
许靖央低下头:“小女正是和阿兄学的。”
萧贺夜没说话。
他岂会不知,这样的功力,没有十年八载绝对练不成。
料想神策大将军参军时才多大年纪?难道那时他兄妹俩就一同学了么?
萧安棠跑过来,缠着许靖央教授功法。
许靖央将他带去旁边,教他如何正姿态,如何利用臂力。
忙了片刻,有随从过来,要带萧安棠去禅房里暖暖身子。
萧安棠不情愿地去了,还嚷嚷着:“师父,我休息休息就来。”
等他走了,许靖央才回身,去了萧贺夜面前跪下。
“请王爷降罪。”
“你何罪之有?”萧贺夜扬眉。
许靖央凤眸漆黑:“小女撒谎了,欺骗了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