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的温泉果然厉害,泡完的当晚,师乐安睡得特别香。第二天起床时,感觉自己精神奕奕皮肤白得发光。
泡完温泉的部曲们,每一个都精神饱满,旗帜都比往常扛得高。进入幽州境时,飘扬的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
端王仪仗威武雄壮。
部曲队伍就是谢昭的排面,队伍越是气势雄浑,就代表端王状态越好。
幽州治所在广阳郡蓟县,快到蓟县时,队伍停下休整。
谢昭换好了藩王的礼服,出了马车同部曲说话。
昨日谢昭将姨母一行送到了蓟县,同祖母他们汇合了。今日任务完成,暗中护送祖母他们几百部曲返回到了队伍中。
陈合做事细致,听完他的汇报后,谢昭面上露出了笑容:“做得很好!你先归队,稍后本王会重赏你。”
玄色的礼服层层叠叠,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穿上之后多了几分威严和庄重。
见多了谢昭温润如玉,很少看到他霸气侧漏的模样,师乐安趴在车窗上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谢昭转身笑道:“怎么了?”
师乐安笑吟吟道:“欣赏美人呢,羡慕吧?我有美人看。”
谢昭仰头捧腹大笑,冠冕上垂下的珠玉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笑完了后,谢昭对着马车伸出手:“幽州官员们快到了,你也下车整一整衣衫。”
师乐安身上同样穿着藩王妃规制的华服,方才看谢昭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衫挺好看,轮到自己时,才知晓十几层衣衫堆身上的滋味。
临近六月,温度升高,师乐安只是下车张开双臂任由仆妇整理了一下衣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热哦。”师乐安瞟着谢昭如玉的脸,心中悲怆,“这不公平。为什么我动了动就出汗,你溜达到现在一滴汗都没出?”
难道是布料的关系?莫非谢昭身上的布料更透气?
谢昭哪里会不知师乐安在想什么,他走到师乐安身前,伸出衣袖让她细看:“同样的布料,少府官员不敢厚此薄彼。”
师乐安不死心地捏了捏谢昭的衣袖,心中更加悲怆:“我宁愿他们偷工减料。”
谢昭从袖中摸出帕子,擦去师乐安额头上的汗珠:“今日闷热,出汗难免。不过再难受也得坚持坚持,稍后我们还要一同去山川社稷坛祭天。”
师乐安又开始迟疑了:“祭天啊?”
皇子就藩时有一系列复杂又庄重的仪式,藩王会在封地百官的拥护下去搭建好的山川坛和社稷坛祭拜,祭拜完成后再去王府升堂接受官员朝拜。
师乐安眼神漂移,不敢看谢昭含笑的眼眸:“这……王妃也需要一同祭拜天地吗?王爷一人不行吗?”
倒不是她怕热怕烦不愿意配合谢昭,实在是她心虚得厉害。
同谢昭一起祭拜了天地,她有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在她看来,祭拜天地是很正式的事,万一将来谢昭有了真爱,她现在配合谢昭做的事,可能都会成为对方收拾自己的理由。
听谢昭的意思,祭拜天地之后,她还要和他一同升堂见幽州百官。这让她压力更大了,记住她脸的官员越多,她功成身退过富贵安心日子的可能性就越小。
谢昭的衣袖从她的面颊上轻轻擦过,留下恰到好处的幽香。端王爷的声音就像他身上的香料一样,清爽中带着几分稳重:“你说呢?我知晓你的性子和想法,若是能回避,我自然不想打扰你。只是你是皇室记了名的王妃,有些事情避不开。”
师乐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避不开就上吧。”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存了一点小期待:这年头没有近视眼镜,官员中眼神不好的人多了去了。她也没那么强的存在感,卸妆之后说不定就没 几个人认识她了。
想到卸妆,师乐安眉头一挑:“圆圆,把我的脂粉拿来,我再补个妆。”
对,妆容化厚一些,到时候一卸妆,谁都别想认出她来。
就在师乐安努力扑粉的时候,前方的官道上尘烟滚滚,迎接端王的官员们到了!
谢昭轻轻握住了师乐安的手,“乐安的妆容很好,不用再继续添补了。走,随我去接见幽州官员。”
这段时间,师乐安从谢昭口中了解了不少幽州的军政情况。对幽州重要的几个文武官员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幽州是大景北方门户,一州之内有十一郡。从地图上看,幽州呈现“一”字型,横跨了大景东西。
幽州往北便是外族,外族凶狠,总是滋扰边境侵犯幽州百姓。直到二十多年前恒帝继位御驾亲征。他带领幽州铁骑,东揍鲜卑,西揍匈奴,打得两个强悍的外族屁滚尿流,吓得夫余高句丽等小国跪地求饶。
恒帝特意在幽州设置了州牧一职,掌管幽州军政大权。而被授予州牧一职的人,便是当年在战场上保护恒帝,带领铁骑大败匈奴大军的卫巍,卫老将军。
尘烟弥漫中,师乐安看清了卫老将军的面容。
老将军已到花甲之岁,却毫无老者的颓态。他穿着沉重的盔甲,身手却像少年一般灵活。看到谢昭后,老将军翻身下马,单膝重重跪在地上,声如洪钟道:“幽州牧卫巍同幽州文武百官,跪迎王爷王妃!”
谢昭上前扶起卫巍,“州牧请起,一路辛劳。”
虽然卫老将军一言一行非常恭敬,毫无失礼之处,可是师乐安总觉得他好像不着痕迹看了自己好几眼。带着仪仗前行时,老将军甚至扭头看了一眼自己乘坐的马车,眼神格外复杂。
师乐安摸着自己的下颚,指尖蹭了一抹白:“啊……”
明白了,定然是她妆容太过‘艳丽’,惊到老将军了。
罪过。
在卫州牧的带领下,谢昭和师乐安坐着铜马车,进了蓟县城。一入城,师乐安就被长街两侧跪着的人给惊到了。
长街两侧挨挨挤挤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他们中有身穿华服的官员,有打着补丁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扎着圆髻的孩童。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官职品阶,入目之处所有人都长跪不起。
没人随意走动,没人敢抬头直视他们的面容,也没人敢议论纷纷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大家整整齐齐跪着,口中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大景,“万岁”一词代表着喜悦和庆贺,并不是皇帝专属。人群呼和“万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师乐安肺腑都在颤动。
这一刻,她充分感受到了皇权的分量。
如果她是蓟县百姓,此时的她也是下方跪着的其中之一。不敢走动,不敢抬头,甚至不敢低声对身边的人说话。
权势一词,在此时具现化。
若她是野心勃勃之人,看到这种场景,必定满心欢喜。可是师乐安却有些德不配位的局促和不安,她何德何能,能接受这么多人的跪拜?
折寿啊——
“别紧张。”不知何时,谢昭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就藩就是这样,从此之后,你我便是幽州的天子和皇后。”
“我知道现在的你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无所适从,但是请相信我,今日之后,你就会习惯。”
师乐安转过头同谢昭四目相对,谢昭的眼神依然温柔。相比于自己的局促不安,谢昭充分展示了与生俱来的淡定和从容。
这给了师乐安莫大的勇气,她反手握住了谢昭:“我会努力。”
谢昭因为她,看到了尘埃中的百姓,她也会因为谢昭去适应新的身份。
无关情爱,只因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