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恒帝打得匈奴抱头鼠窜之前,幽州是一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
匈奴人穷凶极恶挥师南下烧杀抢掠,常年居住在此的百姓们也学会了防御之术。当地的世家豪强会将庄子建成堡垒的模样,敌人来犯时关上大门,就能抵御外敌。
卢家庄就是一座典型的堡垒,周围建了高高的院墙,院墙外有流水环绕。河流和院墙形成了第一道防护,敌人来犯时,只要破坏小桥关上庄园大门,卢家庄就是一座堡垒。
不过匈奴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入侵幽州,而且范阳临近冀州,不在匈奴侵犯的前线。因而卢家庄的百姓们怡然自得暮色下,卢家庄中升起了袅袅炊烟,鸡鸣狗叫声伴随着父母唤孩子吃饭的声音传来。抬头看去,能看见调皮的孩童们正在了望塔和角楼上嬉闹。
师乐安收回视线揉了揉闷疼小腹,不禁感叹:“不愧是百年世家,好气派的村庄。”
谢昭笑着应了一声:“是啊,中山王的庄园不过如此了。卢元是个人物,很多世家落败后一蹶不振族人四散逃命,卢元不但留在了范阳,还聚集了卢氏族人守住了老宅,不容易。”
师乐安应了一声:“是啊,也不枉我们特意赶来请他出山。”
说话时,部曲们扛着五花大绑,嘴巴被堵着的卢肃从二人身边路过,卢将军偏过头不屈地瞪着二人:“唔唔唔!!”
见状师乐安笑道:“老卢别紧张,你好歹是正四品的将军,怎么都算是衣锦还乡。我们就用你叫个门,没事的。”
谢昭眉眼弯弯:“是啊,卢大儒品行高洁,多少达官贵人送的帖子都被退了回来。老卢你也知道,本王面皮薄,万一我们的帖子也被退回来,多丢面子啊。你多担待。”
事到如今,卢肃怎会不知这二人的打算。他努力挣扎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谢昭笑道:“别着急,本王知晓你见到家里人心中欢喜,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先别说话,一会儿你可以尽情说。”
说着部曲们齐心协力将卢肃举得高高的 ,卢将军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唔……”
看着卢肃被部曲抬着入了卢家庄,师乐安险些没崩住:“老卢若是能说话 ,已经将我们骂得狗血淋头了。”
谢昭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说道:“是啊,之所以堵着他的嘴,就是不想听到他骂人。”端王爷走了两步之后气顺了:“有生之年看到卢肃吃瘪,幸事~幸事~”
因为卢元的存在,卢家庄的人对于村中出现陌生的脸已经习惯了。见多了达官贵人们扛着抬盒来请人的,也见多了年轻人为了引起大儒注意装模作样的,但是他们从没见过眼前的架势。
“老头子我在卢家庄生活五十多年了,见过五花大绑的猪,没见过五花大绑的人……”大杨树下拿着蒲扇正在乘凉的老丈点了点头,“这是犯了天条啊,要被绑过来当束修?”
“求学送拜帖都是早上来的,哪有傍晚来求学的。这两孩太不懂规矩了。”
“五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现在的年轻人讲究标新立异。之前不是还有两傻小子为了让族长收他们做关门弟子,从角楼上跳下来了吗?”
“简直胡闹!难怪族长家平日里大门紧闭,谁受得了这么折腾。”
议论声不绝于耳,被村民们指指点点,师乐安神色未变,笑道对谢昭说道:“五花大绑的猪敲不开卢元家的大门,但是五花大绑的卢肃,一定能敲开。”
谢昭轻笑一声:“是啊。高门世家覆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站错了队伍,从来不存在一个发疯的族人就能将整个家族捣毁的事。老卢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在关键的事情上面犯傻了?”
师乐安思忖片刻后说道:“也许是身在局中被情绪所扰近乡情怯了吧。哪怕道理都懂,但是感情上面过不去。”
说话间,卢元的院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一间古朴的小院,古朴到和周围卢氏族人居住的屋子并无两样。紧闭的门扉上还有稚童画的涂鸦,很难想象名震幽州的大儒竟然居住在其中。
部曲去拍门的空隙里,谢昭轻声解释道:“卢元将大半的老宅让出来,给求学的贫寒学子居住,他自己则和家人住在这里。”
师乐安微微颔首:“听部曲传来的消息,我觉得卢元应该是个拎得清的人。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他看到卢肃是什么反应。”
部曲拍完门后,门扉中传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收徒!不收贴!不赴宴!无论您是何种身份何种目的,今日请回吧!”
谢昭清清嗓子,朗声道:“不求学,不送贴,也不邀请人赴宴。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送建威将军卢肃回卢氏。卢肃就在贵府门前,开门就能见到。”
话音落下后,小院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了,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闭的门扉后面传来了门栓被拉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位身材高瘦的老者穿着一件打满了布丁的破衫站在门口,他花白的头发松松挽在头顶,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虽然衣衫朴素面容老去,可是老者通身的儒雅之气却没有被时间冲淡。
卢元站在门口,眯眼从门前的众人脸上扫过,目光扫过谢昭和师乐安时,停留的时间格外长。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卢肃身上,当看清卢肃身上的束绳时,卢元身形一晃。
当部曲扛着卢肃站到卢元家门口时,卢肃就已经认命了。他口中的布料被部曲取了下来,同卢元四目相对后,卢肃眼神复杂地颔首,干涩道:“大公子,卢定野回来了。”
卢元迈出了门扉,快步走到了卢肃身前 ,抖着手去解卢肃身上的束绳。部曲捆绑的束绳无比结实,卢元怎么解都解不开。
最后卢元松开束绳,面对谢昭颤巍巍跪了下来。年迈的大儒喉间发出了沙哑地疑问声:“草民卢元,叩见王爷王妃。请问王爷,定野他做错了什么事要被您绑着?”
卢肃瞳孔一缩,这一刻卢元跪在地上的背影和他记忆中挡在他身前的高大身影重合。记得他被卢立鞭打时,大公子也是像今天这样质问卢立:“定野他做错了什么事要被你如此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