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显是个废物,忍不了疼吃不了苦。得知卢立要把他送到军营,他嚎啕大哭。可是就是这样的废物,一入营就成了千夫长。”
“我不一样,我敢冲敢杀,哪怕一开始只是个普通小兵,几场仗下来,我也攒了军功。卢立高兴坏了,没想到我这个上不得私生子竟然比他的寄予厚望的嫡子们更有用。”
“他当众承认了我的身份,将我提拔到参将的位置,说着时机到了会让我成为真正的将军。”
卢肃笑得越发放肆:“笑话,老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可不是为了得到他卢立的一句承认。他算个屁,在我娘死的那一天,他在我心里就是个狗东西。”
“即便圣上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干他了。他和卢家的那几个废物狂妄自大眼瞎心盲,新帝都登基了还沉浸在过去的荣耀里面。他若是真有胆子杀了新帝自己称王,我还能夸他两句有胆色。又没胆子反,脑子还拎不清,有这一天也是迟早的事。”
想到了手刃亲爹的时刻,卢肃呼吸粗重双眼亮得惊人:“我当着他的面,亲手斩下了他那几个儿子的头颅,他痛了怒了也怕了,嘴里一直在咒骂我。真可惜那副场面没办法让你们看看,痛快啊,真痛快!”
“他亲手养出的疯狗,最终咬断了他的脖子。卢立到死都没能合上眼,想想就痛快得能大笑三天三夜。”
说完卢肃真的笑出了声来。
听着卢肃的笑声,师乐安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
凭着师乐安对他的了解,如果卢肃真的爽了,早就敲锣打鼓回卢氏,把卢家的牌匾摘下来呲上一泡尿了。又何必背井离乡去到长安,现在连范阳都不愿回?
“后来呢?”谢昭的情绪此时也平复下来了,“斩杀了卢立和卢氏的其他将领之后,你向父皇要了什么恩典?”
闻言,卢肃笑容淡了些,“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只顾着北伐讨匈奴。几个抗旨的将领,杀了就杀了,重要的是空缺的位置要有人替补上。”
“斩了卢立之后,圣上让我顶了东线统帅的位置。我和卫巍一个掌管东线,一个掌管西线,两军夹击,将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
师乐安右手握成拳,轻轻捶在了左手掌心上。轻轻的拍击声后,她惊叹道:“我知道这场战役!老卢,这可是能记载在史册上的大胜利啊,可为何没有你的名字?”
卢肃轻笑一声:“方才王爷不是问我,向圣上要了什么恩典吗?我用我的军功和战绩,向圣上求了一道赦令。”
“卢立他们被猪油蒙了心不听调令,除了掉脑袋之外,还会祸及家人。我求圣上,赦免大公子一家,让他们免于刑罚,留他们一家性命。”
“卢立不好,可是大公子对我不错。”卢肃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兄弟二人心性与行事风格为何能差别这么大?”
“卢元是真正的世家子,温文尔雅,宽容和善。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死多少次了。”
卢肃又笑了,笑着笑着眼中又浸出了泪光:“年少不懂事时,我甚至会幻想,如果我爹不是卢立就好了,如果我爹是大公子就好了…… 他连下人都不忍苛责,又怎会折磨自己的侍妾和孩子。”
“我老卢恩怨分明,卢立和那些傻逼看不清形势和新帝对着干,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可是卢元罪不该死。”
“圣上答应了我的请求,给了我一道赦令,因而史官抹去了我的名字。”
谢昭想到了他听到的一些传闻,谨慎地问道:“所以那两个被你放走的卢姓将领,是卢元,或者说是大房那边的人吧?”
卢肃颔首应道:“有一个是大公子的儿子,人不错,很像大公子。虽然在我看来他不适合入行伍,有些窝囊,但是也没什么大错。还有一个是旁支的弟子,同我没什么交集,但是他对下面的兄弟好,所以就顺手放了。”
师乐安唏嘘:“老卢,你真是……以后别说我和王爷傻了,你不也是同样的傻子吗?”
为了报仇心甘情愿成为了恒帝手中的一把刀,终于能活出个人样时,又为了年少时的一点恩义,再度将自己埋在了尘土里。
卢肃并不认同师乐安的说法,他理直气壮说道:“我可不傻。”
“一个为了仇恨能弑父杀兄的人,换了谁都不敢放心用。我就算张口问圣上要个州牧当当又能如何?声名狼藉的人会有将士誓死追随吗?卢家被我毁了大半,没了家族做依仗,凭我一个人又能撑到几时?”
卢将军哼哼了两声:“别傻了,圣上能给我光明正大亲手报仇的机会,我就该感恩戴德。能用那点子随时被撸走的军功换大公子平安,我觉得值。”
“而且除了报仇之外,我也得了好处。圣上带我去了长安,将我安排到了孝陵卫。他说‘卢定野,你是个将才,你就在孝陵卫给朕练兵’。嘿,这一练就是二十多年,日子太安逸,都快让我忘记过往了。”
说完这些话后,卢肃揣着手长叹一声,像是卸下了全身重担一般,眯着眼轻快地问道:“这就是老卢的过去了,是不是挺不堪的?嫌弃我了吧?”
师乐安瞪了卢肃一眼:“再说胡话,罚你俸禄。”
卢肃呲着大牙嘿嘿笑了两声:“圣上派我护送你们来幽州时,我心想:完了,这老东西估计又想让我做一把刀。算了,我这辈子也就是做刀的命了,主子让我砍谁,我就砍谁吧,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没想到啊,没死成。离开幽州时,我也就二十出头,那叫一个风华正茂啊。再看到那群人时,才惊觉时光匆匆,我也成了一根老葱了。老咯老咯,过去的事还得被你们这群小年轻拎出来抖一抖,今日我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到家了。”
“看在老卢我都这么惨的份上了,让其他几个参将陪你们去拜访卢元呗,老卢我就不去了。你就当给我留点面子,别让我再遭罪了。万一卢元看到我,热血上头嘎一下过去了,那不更糟糕了?”
师乐安同谢昭对视一眼,缓声问道:“老卢,杀了卢立他们之后 ,你见过卢元吗?”
卢肃嗤笑一声:“当然没见过,我又不傻,我可是造成卢氏覆灭的罪魁祸首,去见卢元我岂不是要讨骂?”
在冰盆中最后一点浮冰悄无声息地消融了,冰盆外白色的水珠汇聚,凝成几条线,重重滑向盆底。就在卢肃受不了异常沉默的气氛准备告退时,师乐安笑着开口了:“老卢,我觉得你还是要和我们去一趟卢氏。”
“你不是卢元,你怎会知晓卢元的态度?万一他很想见你一面呢?”
卢肃哈哈一笑,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想见我?我可是搞塌了卢氏百年基业的人,我亲手杀了他信任的兄弟,他不得恨死我?哈哈哈哈……”
见谢昭和师乐安二人面色严肃,卢肃的笑容渐渐消失:“喂,不是吧?你们不会想要拿我做投名状吧?”
“嗷!士可杀不可辱啊王爷王妃!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老卢我可以死在沙场死在朝堂,可是 唯独不能死在卢家啊!”
卢肃的惨叫声伴随着谢昭的命令声传出了车厢:“来人,绑了卢将军。”
“过河拆桥啊!老卢我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