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敢问李刺史借钱,卢将军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狗,无奈道:“得,你爹我身上也没钱了。明日开始你就和我一道好好啃饼吧,我没本事给你加餐了。”
还好王府管饭,卢肃决定最近老实跟着部曲一起吃饭,不出去打野食了。最重要的是,从明日开始他要谨言慎行,祸从口出,得向傅护院学学,要不然下个月照样领不到月俸。
正想着这事,就见傅谦带着发俸禄的管事站在不远处。一见面,管事便对着卢肃拱手:“卢将军,属下等您许久。”
卢肃没好气道:“等我干啥?我可告诉你,我现在身无分文,绝不可能倒贴银钱。”不说还好,一说卢肃就火大:“你到外面打听打听,谁家办差要倒贴银钱?”
话音落下,就见傅谦慢悠悠抬起手,手指指向了卢肃的方向,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晰:有啊,这里就有个贴钱办差的。
卢肃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傅兄弟,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你如果再戳我心窝子,我也可以和你拼一拼。”
傅谦根本不怕卢肃找他麻烦,不过他果断收回手,不再刺激卢肃。
管事见卢肃火冒三丈,连忙说道:“并非是要罚卢将军的银钱,而是王爷王妃交待,说您在范阳城办差办得好,特批了一笔银钱作为您的奖励。”
卢肃一愣:“嗯?我?我在范阳办了什么差?”
左思右想,卢将军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让王爷王妃特意奖励他。难道是王爷王妃终于发现了他这颗为国为民的火热的心?亦或是他们收下了两块金饼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补偿他?
事实证明,王爷王妃并没有发现老卢为国为民的火热心,也不是特意补偿卢肃。卢肃领到的是北上以来因为嘴贱和放浪形骸被扣掉的银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合着还是我的钱。”
不过所有的银钱加起来接近四千钱,看在沉甸甸的铜板的份上,卢肃就不计较了。
提着钱袋子卢肃眉开眼笑:“很好,有钱了,福福,明天买肉给你加餐。”
小黄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傻傻乐着。
领了钱的卢肃如今看谁都顺眼,送走了管事后,他心情极好地看向了傅谦:“傅兄弟麻烦你了啊,若不是你带着管事的找到我,老卢我还在想办法借钱。哎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兄弟,谢了啊!”
傅谦笑着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了一张折叠的麻纸递给了卢肃。
傅护院不会说话,想表达想法时,就会提前写下来。卢肃已经习惯他偶尔给自己递一张纸了,展开麻纸,卢将军面色一变:“操?!”
麻纸上写了一行字:还钱,不然用福福抵债。
抬头看去,傅护院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了小黄狗,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卢肃:……
满天星斗下,傅护院弯腰揉了揉小黄狗的脑袋,而后提着钱袋子飘然而去。他走后,卢将军的银钱袋再一次瘪了下来。
活了四十多年,卢将军在今日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借钱是要写借条的。
第二件事:欠钱不还是会被追债的。
第三件事: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哪怕那只是一条狗。
“操。”卢将军委屈地说了句脏话,弯腰抱起了福福:“以后不和他们玩,都是一群坏人,记住了吗?”
*
第二天一早,崔格入了王府,跟着他一同前来的除了装满了货品的车队外,还有几个钱庄管事和张伯。
半年未见,就连谢昭身上都多了几分杀伐之气,而掌管王府钱袋的崔格看起来还是那么青涩。
顶着白净的小脸,微笑时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哪怕金梅钱庄从长安开到了蓟县,师乐安还是难以想象崔管事是如何顶着这样的脸,在盘根错节的商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今日起,崔格就不用到处跑了。他会按照计划留在蓟县,等到明年十月份,幽州各郡县都会有金梅钱庄分号。
得知王爷急需用钱,崔格带来了账面上能挪动的大部分银钱。有了他的支援,接下来几个月,谢昭他们暂时不用为银钱着急了。
王府为他们准备了宴席,宴席过后,准备出门的师乐安发现了在回廊后方揣着手弓着腰来回踱步的张伯。
在谢昭的计划中,要等到明年各方面都妥当了,才会接张伯来幽州,可是架不住张伯十日一封信,求着谢昭让他早日来幽州,这不崔格他们只能带上了张伯。
张伯到了王府,师乐安立刻将后院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他。想到府中目前有些人手不足,张伯许是遇到了麻烦,师乐安停下脚步,主动唤道:“阿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大半年没见,张伯头上又添了一些白发,身形又佝偻了几分。老内侍揣着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王妃。确实有事想要麻烦王妃。”
师乐安笑道:“阿伯,说这话实在生分了。您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
就连小圆都跟着说道:“是啊阿伯,在我们面前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当时在王府中若不是张伯关照,师乐安和小圆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就冲着他能放弃优渥的生活,主动北上为他们排忧解难,师乐安也不会在他面前端王妃的架子。
张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匣子,他将匣子捧在手中,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在席上,老奴听几位大人说了一些政事。老奴听了一耳朵,王爷王妃创业不易,这是老奴的一点心意。”
师乐安其实已经猜到匣子中装了什么了,可是她还是接过了匣子打开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摆的都是金梅钱庄的银票,新兑的银票散发着墨香,最上面的银票用小篆印着“十两”。
张伯对着师乐安弯腰行礼,解释道:“离开长安时,老奴将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置换成了金梅钱庄的银票。现在想将它们都交给王爷王妃处置,老奴没啥能耐,这么多年没攒多少,王爷王妃千万不要嫌弃。”
“开荒修路建学堂……王爷王妃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老奴的这点小钱可能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至少能为王爷王妃添置两件新衣。还请王爷王妃收下,千万别嫌弃。”
“王爷王妃金尊玉贵的人,心中惦记着百姓是百姓之福。只是王爷王妃也要多照顾自己,老奴只恨自己老了,帮不上你们的忙,只能为你们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伯……”师乐安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在席上,谢昭对崔格几人说了最近正在做的事。几名管事热血上头,拍着胸脯立志要为谢昭赚多多的银钱,让谢昭能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用人做事。
张伯当时也在席上,师乐安没细看他的神情,只当他也和管事一样,想为了百姓做些事。结果听张伯的意思,他只是想献上银钱,为他们添置些新衣裳……
这让师乐安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句话:真正关心你的人,不在意你飞得多高,只在意你飞得累不累。
张伯是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后辈来疼爱,他越是如此,师乐安越觉得手中的盒子沉重。
缓了缓情绪后,师乐安轻轻关上了匣子,又将匣子往张伯怀里推了过去,笑着说道:“阿伯,这钱我和阿昭不能要。”
张伯双手捧着匣子,眼神中有些失望:“可是嫌弃银钱太少?是,是有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