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钟楼上的青铜大钟发出了浑厚的声响,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说来奇怪,没过年前,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准备年货,叽叽喳喳商量着过年期间的行程。可是当新年到来时,那份期待和热烈反倒淡了。
年初一。
大殿上载歌载舞,屏风后方的师乐安手撑着下颚,眼皮耷拉,头一点一点,眼看着要睡过去了。
“乐安?若是困的话,去偏殿软塌睡一会儿?”
听见谢昭的声音,师乐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嗯?”
谢昭的面容在视线中逐渐清晰,端王爷满眼的心疼:“昨日到现在只睡了两个时辰,累坏了吧?”
师乐安笑了笑:“确实挺累的,不过还是等宴会散了之后再离席比较好。”
严格上说,她和谢昭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守岁结束躺在床上已经到了子时末,浅浅眯了一个多时辰,官员们又来请他们起身去山川社稷坛祭拜。
太阳升起时,第一支香要在插在祭坛中烧得旺旺的。用官员们的话说,香烧得好,今年风调雨顺。
祭天结束后还不能休息,得回到王府接受官员们的拜谒。
拜谒不是大家站一起三呼万岁这么简单,而是一个个上前,说吉利话送新年礼。听完官员们的恭贺之词后,谢昭他们还要赏赐新年礼回去。
拜谒结束后,王府会准备新岁宴会……
一整套流程下来后,师乐安就成这样了。
师乐安轻轻摁了摁额角,笑道:“先前你对我说,除夕和新年两日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我还不信。如今终于能理解你的感受了,确实挺累的。”
谢昭深有感触:“是啊。不过一年就这么一次,我已经习惯了,乐安觉得困顿很正常。 ”
顿了顿后,谢昭道:“父皇先前不止一次说过旧俗累人,想改一改礼制。我觉得确实需要改,新年本该是阖家团圆休息的日子,若是因此累倒了反而有悖初衷。今年我们试着改一改?”
师乐安连连颔首:“好,年底的时候改一改。”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制定规矩的人只是想让别人遵守,自己并不会遵从。
若是成了藩王还被旧俗累到,那真是说不过去了。
看着师乐安泛红的双眼,谢昭沉吟片刻,转身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半尺长宽的黑檀盒递到了师乐安面前:“新岁安康。”
师乐安看着黑檀盒,又抬头看看谢昭:“嗯?”
谢昭眉眼弯弯:“今日在大殿中的都是幽州基石肱股之臣,若是论功行赏,乐安应该排在首位。我原想着等宴会散了之后再给你,可是看到你这么困,就想着先拿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师乐安伸手接过了黑檀盒,盒子一入手,她便感觉到了内里之物的分量:“哇,里面是什么?”
谢昭眼神温柔,眉眼弯弯:“乐安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
这……还真是难猜。
年礼装在檀木盒中,她的眼睛又没有透视功能。谢昭又是个风雅的人,他想要送人礼物,一般人还真是猜不到。
年礼中若是玉佩银器挂件啥的也还好,就怕是簪子梳子之类的。
不过凭着师乐安对谢昭的了解,大过年的,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惊喜,而不会送一些暗藏自己心意的东西让师乐安难堪。
打开盒子后,师乐安眼前一亮:“哇,好漂亮的绸花。”
大红色的绸缎被编织成了牡丹花的形状,层层叠叠的花瓣微微抖动,一朵花像是在师乐安手中活过来了一般。
可如果只是绸花,不该有这么实诚的分量。师乐安一眼就看到了层层叠叠的花蕊下方隐隐的金色光芒。
不出所料的话,她的年礼是一块金饼或者金器?
若是平时,她早就拆开看看了。可是现在她捧着檀木盒,实在不忍心下手。
想要看到年礼,就得拆开绸花 。
“好漂亮的绸花,拆开了花朵就散了。你看,都能当工艺品了。看到这个盒子和这朵绸花,我终于理解了先人为何会买椟还珠了。”
见师乐安捧着盒子对着绸花满眼惊叹,谢昭笑道:“是我随手扎的绸花,一会儿重新扎上就行。 ”
师乐安惊叹:“你还会扎绸花?好家伙,十项全能啊!阿昭你告诉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谢昭笑而不语,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虽然舍不得绸花,师乐安还是更期待她的金饼大礼包。
绸花打开后,印入眼帘的不是常见的金饼,而是一块巴掌大的,被做成了猫爪形状的金子。
就连猫爪的形状,都是她曾经在麻纸上绘制过的q版猫爪的形状。花瓣形状的轮廓 ,圆乎乎的肉垫……看起来可爱极了。
师乐安两只眼都亮了:“好可爱!”
将金猫爪从盒子中捧出来后,师乐安的快乐到达了顶点:“啊啊啊啊——太可爱了!谢谢阿昭!”
沉甸甸的金猫爪正面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安”字,师乐安一眼就认出,这个字是谢昭的笔迹。
明明是冰冷的金子,托在掌心中却让师乐安眼热心也暖:“你什么时候定制的猫爪金饼?竟不告诉我?”
谢昭笑道:“定制送给官员的金银饼时一并定做了。我想着若是赠你一只同样重量的金饼,你多半转身就将金饼化成银钱补贴出去了。”
将金子做成师乐安舍不得花的模样,才能长长久久地留住。
师乐安捧着金猫爪又感动又唏嘘,“真是的,做成这样谁还舍得花啊?话说,这猫爪多重?”
谢昭想了想后说道:“一斤六两六钱还是一斤八两八钱?时间有些长了,不太记得了,回头称一下就知道了。”
师乐安:!!!
谢昭果然是明主,要是上辈子,她的老板能在大年初一送她一两金子,她可以在新的一年里加班加点毫无怨言。
如果老板能送她一斤金子,这辈子打死她她也不会跳槽!
“谢王爷~嘿嘿嘿~”师乐安将金猫爪又埋到了红绸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大年初一收到这么好的礼物!谢谢阿昭~”
见师乐安对着红绸中的金猫爪摸了一下又一下的模样,谢昭也忍不住笑了:“不用谢,喜欢就好。”
歌舞正欢,朝臣们正在台下宴饮笑谈。不同于长安城内文武官员分立大殿两侧,幽州的朝堂文臣武将们关系很好,身为武将之首的卢肃已经被文官们灌得晕乎乎的,而身为文臣之首的李登也喝得红了脸。
昏沉之际,李登听见谁大着舌头对自己说:“李大人你看王爷和王妃。”
李登醉眼朦胧看向上首位,只见座位上,王妃已经从屏风后面挪出来凑到了谢昭身侧。谢昭面前放着一只敞开的檀木盒,他的双手伸在檀木盒中,散落的红绸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被拉扯着。
而师乐安捧着茶盏双眼睁大,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昭忙碌。
二人时不时低头耳语几句,面上带着满足又柔和的笑意。
当谢昭将编织好的红绸托在掌心中时,王妃甚至露出了小女儿姿态,兴奋地鼓起了掌。
“咱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
李登哈哈笑着举起了杯中酒:“感情好是好事啊。来,今日大家尽兴,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