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双眼泛红的谢昭,师乐安胸口犹如压了千斤的巨石,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该死的皇权,逼得兄弟相残骨肉相杀!
该死的谢昀和谢曦,将她的阿昭逼成了这般模样!
她上前一步,将谢昭紧紧抱在了怀里,千言万语都化成了略带哽咽的一句话:“你不要这么想,阿昭,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阿昭这么好,若不是遭遇了飞来横祸,若不是他的两个兄长咄咄逼人,他怎会被逼得主动出手?
“你不要自责,更不要觉得你和他们一样。你和他们有着天壤之别,阿昭就算死,也不会勾结外族坑害自己的兄弟,更不会主动想要自己手足的性命。而他们为了杀了你,不惜用一城的百姓和守军为诱饵,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阿昭宁可死也不会做。”
师乐安抽了抽鼻子,眼神愤恨:“阿昭遭受飞来横祸,诏狱里面走了一圈,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是我从诏狱中走了一遭,没有自行了断就已经很坚强了。出来之后,心理一定会特别阴暗。可是阿昭不一样,阿昭还能去了解民生疾苦,明明自己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想着庇护比你弱小的人。”
“这样的阿昭,哪里阴暗扭曲了?哪里凶狠暴戾了?你明明那么温柔,那么美好,错的不是你,是身为皇子却只顾着自身利益的谢昀和谢曦,是他们!你杀了他才是真正的为民除害。”
抱着谢昭,师乐安无比认真地告诉谢昭:“谁都有气血上头失去理智的时候,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气闷,就觉得自己十恶不赦。阿昭很好,很好!”
谢昭双手环着师乐安的腰身,脸埋在了乐安的胸口。隔着衣衫,说出口的话有些沉闷。:“乐安,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我感觉特别孤独,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孤舟找不到岸。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师乐安感觉自己衣襟上的湿热逐渐扩散,怀中之人终于绷不住情绪哭了出来。见状她心头的压抑反而减轻了不少,谢昭能哭出来是好的,怕的是一言不发自己扛。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从就接到郭青山他们的求救开始,谢昭就像是一张弓,情绪的弦一直在拉满。若是再不松手,弦绷紧到极致,弓也就废了。
她弯下腰,双手抱着谢昭,声音温柔地轻哄着:“我在呢,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夜半时分,云中城除了城墙上正在值守的将士外,城中疲惫的军民大多进入了梦乡。就连衙门前厅的灵堂中,卢肃和谢靖也不再骂街, 他们寻了个舒服的角落躺下了,此时鼾声震天。
而后院的偏房中依然亮着灯,灯下,谢昭和师乐安依偎在了一处。
痛快哭过一次后,谢昭还沉浸在残留的情绪中。他握着师乐安的手,指腹在乐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师乐安头靠在谢昭肩头,二人静默无言。
案桌上的蜡烛不知不觉间已经烧到了末端,明黄色的烛火在融化的蜡油中跳跃。两人静静依偎着,仿佛寒冬腊月里互相取暖的小鸟。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声音沙哑道:“等并州守军接管了云中城,我们就回家。”
师乐安应了一声:“嗯,回家。”
谢昭扯了扯唇角,“回家之后好好沐浴,好好吃饭,再美美睡上一觉。得知我们回家的消息,张伯他们一定会安排好美味的膳食和热水,会将我们的床榻整理得干干净净。”
师乐安眼神怀念:“是啊。上一次回家,只来得及沐浴吃饭,还没来得及躺床上。这次回去,一定痛快地睡上三天。”
谢昭眼神柔和地看着快要燃尽的烛台,“回家之后正好赶上春收,幽州的麦子熟了。我们能吃新麦做出来的面条和包子,吃刚榨出来的菜油。收了麦子就能种上水稻,到了秋天又是一场丰收。”
“真好啊,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值得我去期待。”谢昭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的对不对?”
听到谢昭说这话,师乐安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头,笑道:“对,世界很美好,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我们去发现。阿昭,别回头,我们向前走,往有光的地方走。”
“往有光的地方走……”谢昭闭上眼,伸手搂住了师乐安的肩膀,“睡一觉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烛火跳动了几下彻底灭了,屋中陷入了黑暗,二人依偎着闭上了双眼,沉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
出生至今,金务恭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原以为和大景的二三两位皇子合作,绞杀端王谢昭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这个钉子狠狠扎了自己的脚。
素来只有他撵着别人跑的份,结果他和他麾下的三千勇士,竟然被端王的一千多的人马追得落荒而逃。
“图泰,召集五部所有勇士,本王要发兵征讨云中城!”端着酒杯的金务恭满眼都是血丝,粗声粗气吩咐着。
可是话音落下后,却无人回应他。
抬眼看去,熟悉的位置上空无一人。金务恭这才想起来,他的亲信图泰,同他一起长大的异姓手足兄弟死在了云中城外。
为了护住他,图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端王人马射来的弩箭。直到死,他都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让自己赶紧撤。
“砰——”
酒杯重重砸在地上,结实的青铜杯子扭曲变形,杯中的酒浆泼洒开来。
金务恭双眼逐渐充血,站起身粗喘着:“图泰,我的兄弟,本王一定不会让你白死!你等着,本王一定要亲手砍下谢昭和谢曦,片下他们身上的肉到你的坟前献祭!”
话音落下后,金务恭身体猛地一僵。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没能给他的兄弟收殓遗骸,图泰根本没有坟冢。
气血上头,金务恭双眼赤红发泄着心头的恶气:“谢曦谢昭,你们愚弄本王,本王一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仆从进门通传:“王爷,不好了!大景的三皇子谢曦死了,云中城的人都在传,是你杀了大景三皇子。”
金务恭瞬间愣了一下,他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一样:“你说,谁死了?”
仆从回禀:“三皇子谢曦死了!”
金务恭站在原地面色扭曲,半晌后弯腰怒掀案桌:“大景的几个皇子竟敢把本王当傻子?!传本王命令,让五部勇士收到本王传令,立刻马上到北兴城集合!”
不出了这口恶气,他无颜见惨死的兄长金务善和惨死的异姓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