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珩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事。”
“你腿上分明还有伤,你怎么来的?”
季阮之看着傅知珩,满脸忧虑。
傅知珩唇角一扯,若无其事地回答。
“陈忠给我打了一针特效药,想试试药效如何,没想到,还不错。”
他抬起手轻柔地揉了揉季阮之的发顶,“不是要去见妈妈吗,快去吧。”
尽管如此,季阮之心头的担忧丝毫没有减轻。
她迟疑着不肯离开,眼神始终停留在傅知珩身上,嘴里喃喃道:“可是你这样......”
“我没事,休息一下,我去接你。”
药效要过了,必须要补针。
傅知珩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江聿使了个眼色。
“知知,走吧,我带你去见姑姑。”
季阮之仍然放心不下傅知珩,但又不好再多做耽搁,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嘱咐道。
“阿珩,你先回医院,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啰嗦。”
见季阮之跟着江聿走出会场,傅知珩伸出手,在陆寅面前摊开。
“针。”
陆寅见状,面露难色,焦急地劝说道。
“珩哥,不能再打这种针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傅知珩眉头一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强硬。
“你现在废话真多,怎么?不然你替我去见江城?”
被他这么一怼,陆寅顿时哑口无言,硬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动作略显僵硬地拿出两瓶药和注射器,递给了傅知珩。
傅知珩站在休息室的镜子前,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抬手抹去,指尖微微发颤。
妈的。
还真疼。
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块,但他只是皱了皱眉,随手扯过一件黑色的衬衫套上,遮住了那片刺目的红。
药效过了,每动一下,骨头仿佛在皮肉里碾磨,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
之之还在等他,江韵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知珩拿起桌子上的封闭针,针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咬开针帽,毫不犹豫地将针尖扎进了肘窝与大腿,药液顺着血管迅速蔓延开来,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
紧接着,他又吞下两片特制的止痛药。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疼痛被暂时压制,他的呼吸平稳了些。
傅知珩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
季阮之站在东苑的门前。
“哥,我自己进去。”
“嗯,我去前厅等你。”
江聿怕自己在季阮之会尴尬,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东苑。
正好,他也有些事情想要去办。
季阮之的指尖轻轻抚过门框上那道浅浅的刻痕。
那是她七岁回国参加祖父生日宴那年,父亲为她量身高的记号。
十七年了,刻痕还在,可门内的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红木大门。
玄关处的落地镜映出了她苍白的脸。
“妈,该吃药了。”
熟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季阮之浑身一震。
她快步走过去,却在拐角处猛地停住脚步。
只见江清影坐在藤椅上,青丝整齐地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一本相册。
江韵跪在她脚边,正将一粒药片放进她掌心。
她颈间的翡翠平安锁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妈……”
季阮之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她看起来比自己小时候苍老了很多,身材也不似年轻时那般婀娜。
只有身上那份刻进骨子里知书达理的气质丝毫未减。
藤椅上的江清影抬起头,眼神却空洞得令人心慌。
“阿韵,这是谁?”
江韵缓缓站起身,白裙在风中轻轻摆动。
她走到季阮之面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位小姐,请问您找谁?”
季阮之死死盯着她颈间的平安锁,那是她周岁时,父亲特意请老师傅打造的。
锁面上雕刻着母亲亲自挑选的莲花纹样。
看着那把平安锁,季阮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艰难地开口说道:“这把平安锁,是我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妈,我是知知啊……”
江韵突然笑了,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她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相框,“可是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啊。”
相框里,江韵穿着白裙站在母亲身边,眉眼间竟有七分相似。
季阮之感觉一阵晕眩,她记得这张照片。
那是她五岁生日时拍的,可现在,照片里却换了一张脸。
“你骗人!江韵,你还要不要脸?!”
她冲上前想要抢过相框,却被江韵一把推开。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季阮之踉跄着后退,撞倒了古董架上的青花瓷瓶。
碎片四溅,她看见江韵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韵儿!”
江清影突然站起身,慌乱地抓住江韵的手,“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季阮之跪在满地碎瓷片中,掌心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检查江韵的手,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物。
十七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碎成了千万片。
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江清影见江韵的手没事,她走到季阮之面前,扶起了她。
在对视上季阮之眼睛的那一刻,她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
“这位姑娘,我真的不是你妈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真的不好意思,都怪我将她惯坏了,伤了你。”
说完,她向着身后喊道:“张妈,带这位姑娘去包扎一下。”
季阮之看到了江清影腕间的疤。
这一刻,像是被钝刀狠狠捅入心脏,让她觉得每吸一口空气都是痛的。
她不能想象,她的妈妈,这十七年都经历了什么。
“妈……我是知知啊……”
季阮之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
“姑娘,我真的不是你妈妈,我的女儿叫江韵。”
江韵扶着江清影坐下,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搭在她肩头,转身时朝季阮之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她走到季阮之面前。
“听见了吗?”
江韵俯身在她耳边轻语,玫瑰香水裹着恶意。
她捡起地上的瓷器碎片,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后,又忽然松开手指。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瓷片掉落在季阮之的脚边,瞬间炸裂开来,碎片四处飞溅。
季阮之的耳边响起了江韵的低语。
“就像这样,碎了就是碎了。”
张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快步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季阮之流血的手上,心中一阵心疼。
”小姐,跟我去包扎一下吧。“
季阮之生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刺激了母亲。
她转身跟着张妈出了门。
两人刚刚踏出东苑,还没走几步远,张妈突然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来。
她满脸是泪。
“浔知小姐,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