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萧云天用齿尖抵住暗格锁孔轻轻转动。
三声机括响动后,檀木匣里躺着的半本盐铁账目与暗室密函正好能拼成完整卷宗,页脚处兵部侍郎画押的红印刺得他眼眶发烫。
\"寅时三刻,东市骡马行。\"
郭启将炭条在羊皮地图划出弧线,二十七个红圈覆盖了半个京畿。
他抓起两块磁石压在图纸两端:\"余党分三路运赃银,秋分祭河那日要在渭水码头碰头。\"
萧云天把玩着从余党头目腕间扯断的血珀珠串,第三颗珠子里藏的滇南蛇毒正渗进茶汤。
窗外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十二名黑衣死士已跪满前厅青砖。
\"先烧西郊粮仓。\"他碾碎掌心的蜡丸,祖祠梁柱夹层取出的密信在烛台上化作青烟,\"让巡防营看见余党的火油罐。\"
五日后暴雨夜,萧家祠堂偏殿跪着三个管事。
账房先生抖如筛糠的膝盖压住半幅染血的衣角——那是今晨在护城河浮尸身上找到的商会令牌。
\"王掌柜上个月收的暹罗沉香,走的是哪条漕运线?\"萧云天蘸着雨水在青砖写\"秋分\"二字,墨迹未干就被血珀珠串砸出裂痕。
灰衣老者突然暴起扑向香炉,被郭启的短刀钉穿袖口。
泼洒的香灰里显出半枚蛇形印痕,与萧云天怀中密信的印泥纹路重叠成完整的滇南图腾。
\"给他们看暗室账册。\"萧云天甩出浸过蛇毒的密信,羊皮卷撞上立柱时抖落几片焦蛾残翅。
三个叛徒盯着兵部侍郎私印下的贩奴记录,终于匍匐着交出余党在城防营的布防图。
子时末,两百轻骑分作七队扑向城南赌坊。
萧云天亲手斩断门闸铁索时,听见二楼传来幼弟的哭喊。
蒙面人持刀抵着孩童脖颈出现在栏杆处,刀刃上的缅铃与萧大姐姐妆奁里的禁品制式相同。
\"放开他!\"郭启的弩箭穿透窗纸钉入横梁,淬毒的箭尾缠着半幅烧焦的\"秋分祭河\"文书。
趁着对方分神看字的瞬间,萧云天袖中飞出的铜钥匙精准击落缅铃,孩童顺着倾倒的酒旗滑进死士张开的斗篷。
火把接连撞上桐油浸泡的雕花门楣时,萧云天在冲天火光里数着逃窜的人影。
第七个蒙面人怀里掉出镶金烟杆,正是三年前父亲失踪前随身之物。
他追到暗巷深处劈开对方面具,露出的脸却让握刀的手顿了顿——竟是半月前才来投亲的远房表舅。
\"小心!\"
郭启的示警声和弩箭同时抵达。
萧云天侧身避开淬毒暗器的刹那,表舅的尸身已被三支铁箭钉在砖墙上。
他弯腰拾起尸体怀中的玉牌,背面沾着大姐常用的蔷薇香膏。
黎明前最后一场混战发生在渭水码头。
余党点燃的漕船顺流撞向官船,萧云天带人凿沉了满载火油的舢板。
当兵部侍郎的虎头官印从沉船残骸中浮起时,他正把最后半本账册塞进御史台的铜匣。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萧云天站在祖祠断裂的梁柱前。
瓦砾堆里半幅焦黑的\"秋分\"黄历被风吹得翻卷,露出背面大姐手书的祈福经文。
郭启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攥起,最终只是沉默地擦去刀鞘上的水渍。
郭启按住萧云天发抖的腕子,刀尖垂落的血珠在青砖上洇出暗痕。
祠堂外传来杂沓脚步声,七房叔伯带着三十护院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照亮檐角残破的蛛网。
\"三房库房的硫磺少了三成。\"灰袍长老踢开焦黑的黄历,\"上个月码头运来的桐油桶,底子都刻着兵部仓廪的暗纹。\"他枯瘦的手指捏起半片缅铃残片,铜片内侧的萧氏徽记在火光里清晰可辨。
萧云天喉结滚动两下,袖中密信被冷汗浸透的指尖捏出褶皱。
幼弟裹着死士的玄色斗篷冲进来,小手攥着半块芙蓉糕塞进他掌心:\"厨娘说天哥三天没吃东西了。\"
\"西跨院地窖。\"郭启突然用刀鞘敲击断裂的梁柱,空心木料震出三枚火漆竹筒,\"今早逮到的信鸽脚环,贴着刑部归档用的桑皮纸。\"他扯开蜡封,抖落的信笺上赫然是萧大姐姐簪花小楷写就的矿山账目。
萧云天咬破舌尖咽下腥甜,芙蓉糕碎渣混着血沫在齿间碾磨。
十二位族老同时摘下腰间玉牌拍在供桌上,翡翠碰撞声惊飞梁上夜枭。
\"祠堂暗格有七道锁。\"三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向青砖裂缝,\"除了家主,只有掌库房的能碰钥匙。\"他浑浊的眼珠转向院中耷拉着脑袋的粮仓管事,\"去年腊月二十三,有人看见大姑娘的贴身侍女进过账房。\"
更漏滴到卯时初刻,二十轻骑冲破雨幕驰入角门。
郭启摘下领头者面罩,露出漕帮二当家被硫磺熏黑的脸:\"渭水下游截住三条货船,底舱夹层藏着工部上月失窃的掘矿械。\"
萧云天将浸透雨水的舆图铺在祖宗牌位前,指尖沿着矿脉走向重重划过:\"五日前派去接管矿山的人,该到鹰嘴崖了。\"他抓起三枚令箭抛给族老,\"烦请三位叔公坐镇东南三门,见到戴缅铃者——杀无赦。\"
暴雨在申时骤停,余党困守的赌坊突然飘出炊烟。
萧云天踩碎屋檐垂落的冰凌,看着十七个蒙面人扛着米袋从后巷钻出。
郭启的弩箭射穿第三袋糙米时,掺着磷粉的谷粒遇风自燃,火舌瞬间吞没半条街的稻草垛。
\"东市骡马行!\"灰衣老者突然指着冲天火光嘶吼,\"他们要用火马冲散巡防营!\"
萧云天反手掷出染血的铜钥匙,金属破空声惊起马厩里躁动的畜生。
二十匹套着铁甲的战马撞破围栏,却被提前铺设的绊马索掀翻在青石板路。
郭启带人掀开沟渠盖板,露出底下浸泡桐油的麻绳——正是余党准备火烧粮仓的引线。
子夜梆子响到第七声,兵部侍郎的私印滚进护城河漩涡。
萧云天把最后半本账册丢进火盆,看着御史台铜匣上的封条在烈焰中蜷曲成灰。
族老们捧着滴血的缅铃列队而入,三百枚铜铃在供桌上堆成小山。
\"矿山来信!\"
报信小厮的喊声撕破黎明,萧云天接过的信笺却被郭启半途截住。
浸透水渍的桑皮纸上,半个焦黑的指印压着\"矿道坍塌\"四字,落款处印泥晕开的纹路,与暗室密函上的滇南图腾如出一辙。
萧云天摩挲着腰间新铸的家主令牌,冰凉金器贴着尚未结痂的刀伤。
祖祠重修工匠正在更换梁柱,刨花堆里忽的滚出半枚生锈的矿钉,钉头蚀刻的鹰隼标记,与父亲当年勘察矿脉用的罗盘纹样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