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说道:“我早有耳闻,小关主任能言善辩,有舌战群儒之才,今日我倒真要细细聆听一番。”
我谦逊地回应:“哪里哪里,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今我们推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经济讲究的是竞争。竞争,正是经济发展的不竭动力。依我看,我们应该想办法把蛋糕做大,让更多人能够分享到其中的利益。”
刘克己略作思考,问道:“你的意思,是将那块地一分为二,让两家企业共同开发?”
我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两家企业确实不假,但那块地的面积有限,两家分的话谁也吃不饱。不如把河对岸的那一块也一并纳入开发计划,河这边一家,河那边一家,让它们打个擂台赛。”
他疑惑地问:“河对岸不是耕地吗?”
我解释道:“是耕地没错,但并不是政策严格保护的基本农田,而是村民们自发开垦的河滩地,属于自留地的性质。如果我们把新城区规划放在那里,向上级申请审批,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我的话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鼓励我:“你继续讲。”
我继续说道:“至于开发商的选择,我个人的看法是,我们既要积极引进外来投资,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同时也要兼顾本土企业的发展,给咱们自己的孩子一口饭吃。我看我们县的方圆地产,在规模和实力上就完全可以胜任。”
他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表态。
我接着阐述:“至于外来企业,我的意见是选择省城那家有意向的公司,老总正是达迅公司林总的弟弟。说到这里,刘书记可别说我本位主义。”
他笑着摆手:“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我说:“林总在我们县投资了五千万,其中在开发区投了三千万。最近她分别聘请了日本和德国的高级管理人才来管理,目的就是做大做强。她还预备在开发区追加亿级规模的投资,并准备在中小企业板挂牌上市。刘书记,咱们全市才一家上市企业,还是国有企业。试想,一旦迅达部件成功上市,其轰动效应将不言而喻,对您来说,不也是莫大的荣耀吗?
鉴于林总对我们县的巨大贡献,我们是否应在政策上给予一定的倾斜,将那块地交由她弟弟的企业开发?一来,这将加深她的感恩之情,促使她进一步加大对开发区的投资;二来,她弟弟的企业作为省城知名的地产公司,拥有良好的口碑,对我县的住宅开发无疑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随即提出疑问:“两家同时开发,市场容量真的足够大吗?”
我微笑回应:“领导果然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核心。要让房子畅销,仅凭新城区的名头远远不够,必须让它名副其实。”
他笑着说:“你少拍我马屁,你就说吧,怎么个名副其实法?”
我认真道:“我们可以将县里四大班子、委办局等机构迁移至新城区,同时考虑将县一中搬迁过来,并开设县中心医院的分院。这些单位的职工刚需住房,将足以消化这些住宅。”
他爽朗地笑起来:“绕来绕去,你终于说到核心问题了,把政府部门和医疗教育重点部门都迁过来,老城区的群众办事不方便,不得指鼻子骂吗?”
我早已胸有成竹:“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这正是推动我县公交事业发展的绝佳契机。10多公里路程,增设几条公交路线,完全可以解决。而且还可以开创各得其所,多方共赢的良好局面。”
他追问:“那你心心念念的物流园往哪里放?”
我回答:“G99高速公路已破土动工,我们计划在这条路开发区出口的边缘……”
他抢着说:“没有比那更适合建物流园了!”
我趁机讨好:“领导高瞻远瞩,真是站得高、看得远!”
然而,他瞬间收敛了笑容,脸色阴沉,压低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方圆地产的老总是我的亲家吗?”
我故作惊讶:“这我哪能知道呢?但即便是亲家又如何?举贤不避亲嘛。如果您有顾虑,王主任可以在常委会上提出这个方案,抛砖引玉。通过了当然好,通不过也无妨,反正王雁书脸皮厚。”
他哈哈大笑,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突然,他收敛笑容说:“小关主任,今天我就不夸你了。”
随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做你的朋友很幸运,做你的敌人很危险。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和光同尘’也是一种智慧。”
我客客气气地说:“受教了。”
我知道他要送客了,我道了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我刚回到开发区自己的办公室,王雁书便紧随其后,急切地询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故作深沉地示意她坐下,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刘克己这个人,我确实不太了解。坊间传言他性情多变,难以捉摸。”
她听后,脸色一沉:“关宏军,你这背后议论领导的坏习惯可得改改,否则迟早要吃亏的。”
我连忙赔笑,恭敬地说:“姐姐,您教训的是,我一定深刻反省,努力改正。”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跟我绕弯子,快说正事。”
于是,我一五一十地将与刘克己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她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偶尔还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然而,当听到我建议由她在常委会上提议此事时,她瞬间变了脸色,责备道:“你这个关宏军,这是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我呵呵一笑,说:“**人为了革命真理和进步事业,从不畏惧流血牺牲,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付出,你就退缩了吗?”
她叹了口气:“你站着说话不腰痛,如果刘克己在会上不同意,我这脸往哪儿搁?”
我安慰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透过现象看本质,刘书记所担心的无非是新开发楼盘会对他亲家造成冲击,以及政府机关搬迁后老百姓办事不便会戳他的脊梁骨。这些问题,我都已经给他对症下药了。他没有反对的道理。”
王雁书点了点头,但仍心存疑虑:“这政府机关搬到新区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这新建楼堂馆所上面可是严格控制的,这资金从哪里来?县财政本来就紧张。”
我一拍大腿:“哎呀,这个事是我疏忽了,我忘记和刘书记提了。”
她疑惑地问:“你有办法?”
我自信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土地置换嘛。”
她眼前一亮,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些新办公楼由开发商出资建设,然后政府用旧的办公楼和土地进行置换?”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理解正确。”
她忍不住夸赞道:“关宏军,还是你鬼点子多。既然这样,我我就当仁不让,在常委会上提出来。”
她略加思考,又问:“我们需不需要和张县长先通个气,如果他在会上反对呢?”
我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张晓东,他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利益而盲目反对的人。他的眼界和格局要大得多。”
她仍有顾虑:“可是咱们不事先通气,张县长心里肯定不舒服,觉得咱们在背着他搞小动作。”
我解释道:“这个话要让刘克己在会前和他沟通。如果张晓东事先知道了这件事,刘克己会认为这件事是张晓东暗中指使咱们两个人搞的。那反而可能引起刘克己的反感,甚至可能为了反对而反对也说不定。”
她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又问:“你说现在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在私下沟通此事了?”
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刘克己应该正在和他亲家商讨这件事。他亲家如果同意了,他才会和张晓东说。”
她又紧张起来:“他亲家不会反对吧?”
我胸有成竹地说:“百分之一百不会反对。你见过哪个饿狼会把到嘴的肥肉扔掉?”
她这才放松下来:“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我还是第一次在常委会上提出方案呢。”
我开玩笑地说:“去吧,记得及时向我汇报会议结果。”
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不禁在想:这个女人就是岁数大了点,要是年轻点还是蛮有点韵味。不过现在也不错,徐娘半老,风采依旧。
果然,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王雁书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县委办公室的崔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下午两点召开县委常委会。他还特意强调了,所有必要的发言材料都要预先筹备妥当,言下之意颇为耐人寻味。“
我闻言微微一笑:“一切不出所料,正在按咱们的预想稳步推进。”
王雁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感慨道:“关宏军,像你这样的人才,万一哪天我们不再共事于同一屋檐下,我还真会有些不舍。”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古时男儿尚可三妻四妾,而今世道变了,女子已撑起半边天,说不定还能拥有‘三夫四宠’呢。反正我是不介意给你当个男宠、面首什么的。”
王雁书一愣,接着刚喝进嘴里的菜汤就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溅了我一脸。
在食堂里就餐的所有人都投来了惊讶的目光,我低声说:“思想解放是好事,也不值得你乐这个样吧。”
她说:“关宏军,你流氓成性,就连清婉妹妹都管不了你,将来其他女人恐怕也是拿你没辙。”
我脸色一沉,瓮声瓮气地说道:“在我心中,任何女人都不可以和清婉相提并论。”
下午还不到三点,王雁书就从县委大楼给我打了电话。
会议这么短时间就结束了,我心里揣测应该是在会上对王雁书提出的方案没有大的争议。
果然,王雁书难掩兴奋地说:“一、二把手意见统一,这个方案顺利过关。关宏军,你做了一件为全县经济社会发展大有裨益的大好事。你马上着手安排去杭州的事吧。”
放下电话,我犹豫再三还是给于志明打了个电话,我并不是为了邀功卖好,而是已经入秋,冬季一来土建工程就得停工了,他得及早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
他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欢欣鼓舞,在电话里再三对我表示感谢。末了,他说:“听我姐说你要去杭州出差,这样吧,你提前一天来省城,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也聊表我的感激之情。”
我说:“能把这个工程做得尽善尽美,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吃吃喝喝的就没有必要了。”
他说:“吃喝当然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有些细节我还想和你沟通一下。”
这我就不好再拒绝了,就答应了他。
一切都按步就班,我开始准备杭州之行。原本计划搭乘开发区的小车与王雁书一同前往省城,然而林蕈热情相邀,坚持让我们搭乘她的车同行。
既然有这个方便,还能给公家省点油钱,又何乐而不为呢,我就应允下来。
出发当日,我怀抱着已学会与大人嬉戏逗乐的曦曦,与她玩闹了一会儿。随后,我简短地叮嘱了母亲和逄姐几句,便拉着行李箱出发了。
在林蕈那宽敞舒适的奔驰车内,我们一路畅谈,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繁华的省城。
在住宿问题时,林蕈坚决反对我和王雁书入住酒店,力邀我们共住她那栋气派的别墅。尽管我们一再推辞,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热情,便顺从其意,住了进去。
安置妥当后,我们一行人前往了于志明精心安排的私人会所。这家会所外表低调,内里却装饰得富丽堂皇。
于志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我们,他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蕈抱怨说:“这才几年,省城里就多出了这么多私家车,一到晚高峰,这车堵得寸步难行,还没有乌龟爬得快。”
这时候在一边站着的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将我们脱下来的外套分别挂在衣架上,林蕈顺势介绍道:“这是我新招的秘书,崔莹莹。”
这个女孩客气地向我和王雁书颔首致意,显得落落大方。
我开玩笑说:“林总场面越来越大了,都配上贴身丫鬟了。不过崔莺莺在《西厢记》里可是小姐,红娘才是丫鬟。”
林蕈说:“关主任,你可别逗人家小女孩,她面子薄可经不起你逗。”
崔莹莹大方地回应道:“我是晶莹剔透的莹,不是莺啼燕语的莺。我的职责就是服务好我们林总,关主任说我是贴身丫鬟也没错。”
她的落落大方和开朗性格,让我深感意外。这个女孩不仅一点也不像林蕈说的那么脸皮薄,反而非常能开得起玩笑,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