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八,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老八面容苦涩,却透出一股释然与平静,坚定地说道:“六哥,我早就打算好了。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先去了开发区一趟,我已经把辞呈递给了小鬼子。”
老五一听急了,责怪道:“老八,你怎么这么鲁莽?辞职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和你六哥商议商议再做定夺?如此一来,岂不是毫无转圜余地?”
我摇摇头,对老五说:“我觉得老八这么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绝非一时冲动。既然彼此合作的信任基础已经不存在了,再绑在一起也没意思。”
我又转头看向老八:“萧城钢构的小林总林海生前些日子还向我提起过,想找一个可靠之人助他一臂之力。我看你就去他那里吧。”
老八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仍摇头婉拒:“六哥,你的这份情我领了。但我不能去他那,你说都在开发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达迅这边有什么话再传过去,让人家林总为难,也让六哥不好做人。”
我拉住老八的手,情不自禁地说:“八弟,六哥受点委屈无足轻重,但绝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如果不想去萧城钢构,难道下一步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老八点点头:“我对我自己有清醒地认知,根本就不是做管理的料。还是自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和我老婆商量过了,我回去后准备重操旧业。我研究过,目前纯上网的网吧已经不太行了,一些大城市已经出现了电竞馆和一些除了上网还能提供咖啡和轻食的网咖,现在比较有名的网鱼网络、1728这些全国连锁网咖可以加盟了,我准备做这方面的生意。”
既然他对自己未来想走的路已经有了规划,我便不再强求,心中也得以释然。这件事的谈论就算告一段落,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向林蕈交待了。然而,从情感的角度来说,我不禁站在了老八陈闿这一边,对林蕈生出一丝埋怨。
我们三人再次举杯共饮,酒意渐浓,气氛愈发热烈。老八满怀深情地唱起了歌:“人生短短几个秋呀,不醉不罢休……”他的歌声饱含热泪,深深感染了我和老五。我们也被这份情感所触动,热泪盈眶,用筷子在酒杯上轻轻敲打节拍,伴随着老八的歌声,一同引吭高歌。
歌声在雾蒙蒙的空间里回荡,激荡着我们年少时曾怀揣的豪情壮志,抒发着对现实的无畏与抗争。它仿佛在诉说着我们不经意间遗失的时光,又似乎在告慰那些逝去的岁月。
第二天,我一早就去了林蕈在开发区的办公室,只要她从省城来到开发区,就会在这间办公室里办公。
我沉着脸进了她的办公室,招呼也没打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迅速投来一瞥,显然对我的表情感到意外,随即以温婉的语气问道:“昨晚又喝多了吧?你看你满眼的血丝。”
我未予理会,直接切入主题:“宫崎那个小鬼子把陈闿的辞呈转给你了吗?”
她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戏谑:“看来,关大主任今天是特地来兴师问罪的了?”
我正欲发作,此时崔莹莹扭着腰肢走进来,深情款款地为我送上来一杯咖啡:“关主任,这是我亲手磨制的咖啡,糖已调好,请您享用。”
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我是穷肚子,喝不来洋人的玩意。拿走!”
她被我莫名其妙的喝斥吓了一跳,委屈地把目光投向了林蕈,想从她那里寻找答案。
林蕈笑着说:“你这是自找的,我都坐这儿快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你端杯咖啡来。关主任一来,你就忙着献殷勤。这下可好,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这么唐突和委屈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我也于心不忍,忙换成一副和蔼的表情说:“谢谢崔秘,咖啡先放这吧,一会儿我气顺了再喝。”
崔莹莹显然还未适应我的态度转变,小心翼翼地回应:“那您慢用。”说完就踮着小碎步跑出办公室。
我与林蕈忍不住相视而笑。林蕈打趣道:“你以后有火气冲我发,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你没看到吗,她就像一只小野猫,一见你来了就发情。我说不行你就收了她给你做填房得了。傻白甜的,也是另一种滋味。我也能卸下‘曦曦妈妈’的担子,让她来接手。”
我板起面孔,语气严肃地说道:“别扯东扯西,我今天专程为陈闿的事来的。”
她见状也收敛起笑容,表情变得庄重,回应道:“好吧,那你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吧。”
于是,我将老八在分厂的经历和所遭遇的不公一一叙述了一遍。她虽然在全神贯注地聆听,脸上的神情却波澜不惊。待我说完,她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来,你觉得陈闿是被冤枉了?你今天说的这些,其实我早就略有耳闻,碍于你的情面,我也是隐隐不发。你还叫人家宫崎小鬼子,我认为这件事的处理上他并没有什么过错。”
我不服气地说:“总厂、分厂不独立核算却财务单列,还有低价压榨分厂,造成分厂账面亏损,这些问题你敢说宫崎没有责任吗?这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该有的职业素养吗?”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淡的说:“这些都是我安排宫崎做的。”
我惊讶的看着她,质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冷冷地说:“我的目的当然是公司利益,如果两个厂子独立法人、独立核算,就要涉及双方关联交易,我感觉纳税方面我吃得亏太大。也影响我成为规模以上企业可以享受的政策优惠。”
算计!生意人满满的算计。我不禁又问:“那又何必财务单列?”
她愠怒的说:“我总不能让分厂财会天天跑总厂报账吧。你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问吧,我今天全告诉你。”
我恶狠狠地瞪着她:“既然所有的事你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让我去问陈闿,你是想借用我这把刀去剜掉陈凯这块肉吧?”
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前胸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关宏军,你没用借刀杀人这个词,也算对我法外开恩,手下留情了。”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感觉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伤害到了她。便从纸抽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头一扭,根本不予理会。
为了把她哄好,万般无奈之下,我就只好走到她眼前,轻轻地帮她擦掉眼泪。
她没有躲闪,只是嗔怪地看我一眼,用脚轻轻踢了我一脚,感觉到心里平衡了,她就转怒为喜,破涕为笑。
我就顺势坐到她的老板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脸腾的红成晚霞一片,催促我:“快下去,你这个姿势让别人进来看到,还以为我在用嘴给你做那个呢。”
她的奇思妙想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刚才还气势凌人的金刚目,其实也不过是个小鸟依人的绕指柔。
她见我没有反应,还不怀好意的讪笑。便自己用脚蹬地,驱动转椅的滑轮向后退了两米。
既然已经冰释前嫌,我又回到那个话题:“你让我去见陈闿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叹了一口气,哀婉地说:“在你心目中,你的兄弟比我重要。如果我不让你亲耳从陈闿口中听到事情的原委,你会以为我栽赃陷害,想罗织罪名挤走他。我也是想成全你们的兄弟情,不要陈闿认为你在这件事上偏听偏信,不给他说话机会。我的良苦用心,在你眼里竟然成了借刀剜肉。”
我深以为然,向她报以感激的目光。
她接着说:“宫崎把陈闿的辞呈转给我,我根本没签字,要不还叫他在分厂负责?”
我缓缓举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道:“用谁还是不用谁,那是你们企业内部的决策,我不能过多干涉,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她一听这话,脸色又露出不悦之色,责备地说:“关宏军,你讲点良心好不好?不管怎样,你也算是公司的一个股东,这事怎么能和你没关系呢?再说了我拼死拼活的干,将来死了还能带进棺材吗?我还不是在给晓梅还有曦曦两个女儿赚嫁妆吗?况且陈闿是你过命的朋友,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难道不对吗?”
我意识到不能总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便换回平时探讨问题的口气:“陈闿的辞呈还是批了吧。虽然他确实受了些委屈,但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
她见我开始理解她的立场,语气也缓和下来:“陈闿可以不在分厂负责,来总厂来吧,总有用武之地。”
我摆摆手“他去意已决,不必挽留了。这里面也有他家庭方面的考虑,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谁在分厂负责,而是有没有必要将分厂合并回总厂。”
她略一思忖:“你说得有道理,无论派谁去分厂,同祥镇的那些问题都还得面对。你的意思是撤回来?”
我点点头,解释道:“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撤回总厂完全是从企业发展的角度考虑,并不是要和同祥那帮人斗气。再说,你这种账目分开还不独立核算的做法早晚要出事。”
她听后深表赞同,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我召集管理层开个会,形成统一意见后就实施。我现在就叫莹莹准备会议议程和相关材料。”
我说:“你暂且按兵不动,我想先和张县长以及王常务沟通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她点点头,脸上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突然调侃起我来:“我刚才跟你提的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疑惑不解地问:“哪件事?”
她笑得花枝乱颤,气喘吁吁地说:“就是让莹莹给你做填房的那件事呗。”
一听这话,我心中的无名火起,顺手端起咖啡杯就喝了一口,没想到咖啡温度极高,烫得我龇牙咧嘴,狼狈不堪。林蕈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活该!不想娶人家还想占人家便宜。”
我愣了一下,心中暗自琢磨:这是她在说我和崔莹莹的玩笑话呢,还是一语双关地在暗示我和她本人之间的关系?念头一闪而过,我决定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充满是非的地方。
回到我自己的办公室,我把分厂迁到开发区的事向王雁书做了汇报。她说:“此事牵连甚广,我一时难以给你明确的答复。你即刻前往县政府,我陪你一起去见张县长。”
挂断电话,我随即吩咐熊季飞为我安排车辆,准备前去县政府。
正当我准备出门时,林海生和林海翔两兄弟神色匆忙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为他们二人让座之后,关切地询他们的来意。原来,县政府之前承诺以零地价提供给林海翔建设物流园的土地项目,如今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碍。在县国土资源局办理土地转让手续时,国土部门出示了国家于7月份发布的(国发〔2006〕38号文件)。该文件明确规定,土地出让收入必须全额缴入地方国库,严禁地方政府以“先征后返”、“补贴”等变相手段减免土地出让金,旨在切断地方政府通过土地优惠进行招商引资的途径,遏制“零地价”、“负地价”等违规现象。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无异于一声惊雷,彻底打乱了县政府原本计划免费供地、由林家建设物流园的部署。一旦这一计划落空,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连带着萧城钢构建厂的计划也岌岌可危。我深知此事对他们的打击之大,于是先以温和的话语安抚了他们。我告诉他们,我正巧也要去县政府向领导汇报工作,会将此事一并提及,共同探寻解决之道。
我心情沉重地倚坐在车内,目光虽掠过窗外银装素裹的雪景,却无心细细品味那份静谧的美好,思绪如潮,完全被如何应对眼前困境所占据。我反复推敲着解决问题的策略,思考着怎样以最为委婉且有效的方式向张晓东传达这些建议,期望能获得他的理解与接纳。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于志明的电话打了进来,打断了我的冥想:“喂,关主任,我有一件急事必须向你通报,关于那块2#地土地转让的事发生了变故,国土部门依据最新政策文件,要求该地块必须通过公开的招拍挂程序,这意味着我们前期的所有筹备工作或将付诸东流。关键这也会严重影响到你们县政府的信誉,以后谁敢来搞开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