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蕈柳眉轻蹙,眼中满是困惑,追问道:“奇怪了,我心里都没底的生意,你却信心十足;于志明那边做得热火朝天,你反倒不看好,这是为什么?”
我神色凝重,语气郑重地解释:“这次由美国引发的全球性金融危机,就是活生生的教训。美国金融行业过度脱离实体经济,过度依赖虚拟金融运作。许多美国银行早已偏离传统业务轨道,信贷与投资界限模糊,两者之间缺乏必要的风险隔离机制。信贷资产被过度证券化,金融杠杆越撬越高。那些非银行类金融机构,也就是常说的影子银行,更是游离于监管体系之外,肆意扩张。”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如今,美国已经着手通过立法,加大对金融领域的监管力度。你不妨想想,在这种大背景下,中国对于非银行金融机构的监管,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是收紧,还是放松?”
林蕈低头沉思片刻,若有所悟:“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担心p2p金融眼下的繁荣,不过是昙花一现。”
我微微点头,神情严肃:“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能长期繁荣,时间会给出答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任何国家如果没有美元那样的霸权地位,却一味脱离实体经济发展金融,最终都只会是空中楼阁 。”
林蕈脸上浮现出一抹由衷的笑意,紧绷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宏军,经过你这番讲解,我心里敞亮多了。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沈梦昭骂我的那些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这会不会成了你的累赘,让你没办法全身心投入新感情?”
我目光温柔而坚定,不假思索地回应:“就算是累赘,我也甘之如饴。”
林蕈眼眶瞬间泛红,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愫,喃喃自语:“关宏军,关宏军,我对你,真是爱也爱不够,恨也恨不起来。”
为了驱散这略显沉重的氛围,我嘴角上扬,半开玩笑地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俩这缘分,怕是这辈子都纠缠不清了。”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份。
就在这个关键节点,中国果断出台了总规模高达四万亿的经济刺激计划。在十大重点投资领域中,房地产领域率先迎来重大利好,政策东风强劲吹起。
与此同时,宽松的货币政策迅速落地实施。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央行频繁出手,五次降息、四次降准。其行动密度之大、力度之强,在金融调控历史上都极为罕见。受此影响,新增贷款额度从2008年的4.9万亿,一路狂飙至2009年的9.6万亿,为市场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
紧接着,2009年初,汽车、钢铁等十大产业调整和振兴计划相继推出,精准扶持重点行业,推动产业迈向新的发展阶段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段时间,林蕈整日笑意盈盈,心情格外舒畅。为了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即便我再三推辞,她依旧坚持给我购置了一台顶配版的本田思域八代。
随后,她又以仅三万元的象征性价格,将一套面积达一百平的电梯房卖给了我。考虑到种种因素,我直接将房子登记在了张芳芳名下,也算兑现了我的承诺。
圣诞节那天,我们相约在芸薹集贤。在温馨的氛围中,回顾这一年的跌宕起伏,庆幸我们有惊无险,成功挺过重重难关,为这不平凡的一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包间里灯火通明,酒气蒸腾。
王雁书坐在我身边,和我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忽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吗?沈梦昭从开发区挂职回去后,就调到团省委宣传部当副部长了,现在也是副处级了。”
我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以沈梦昭父亲的势力背景和人脉资源,她的仕途本就该平步青云,一路无阻。
王雁书盯着我,目光里带着探寻:“你们后来就没再联系?你真能放下?”
我望着杯中的酒,苦涩地笑了笑。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更体面。
沉吟片刻,我轻声吟道:“瑶台蓬苑本难同,金玉云泥各西东。银汉有心隔碧落,唯余孤月照梧桐 。”
王雁书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了。你俩,终究是有缘无分。”
为了驱散心底的不快,我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这人啊,最适合逢场作戏,谈真心太奢侈。还是这酒实在,一入喉,烦心事全忘。”
话音刚落,我仰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灼烧出一片麻木。
不知不觉,我就有了醉意,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散场时,我强撑着送走了其他人。我自己也准备回家时,林蕈和刘芸执意让我留在芸薹集贤歇一晚。
我心底的烦闷夹杂着酒精在体内翻涌,此刻只想回到那个属于自己可以默默舔舐伤口的角落,因此坚持回家。
拗不过我,她们两个只好叫崔莹莹开车送我。
崔莹莹眉眼弯弯,笑语盈盈,轻快地从我手中接过车钥匙,哼着小曲儿出去热车。
林蕈走到我身边,目光里满是关切:“宏军,你今晚看起来心情很差,怎么了?”
我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故作轻松:“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而且酒喝多了,身体难受是真的。”
刘芸双手抱胸,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别逞强了,哪有人像你这样拼命灌自己酒的?分明是心里藏着事,借酒消愁呢!”
我脑袋昏昏沉沉,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涌上心头,一把搂住刘芸的腰肢,嬉皮笑脸地说:“要不,芸姐你今晚陪陪我,说不定我心情就好了。”
刘芸瞬间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地甩开我的手,跺脚嗔怪:“关宏军,你能不能成熟点,简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她的话如同一根刺,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刹那间,哀伤如决堤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可我为什么非得长大……呢?”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林蕈眼眶也红了,她心疼地将我紧紧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在这儿没人会笑话你。”
“哥,车里热乎了,可以……”崔莹莹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猛地从林蕈怀里挣脱出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冲去 。
回去的路上,崔莹莹车速极慢,方向盘在她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眼神游离,显然心不在焉。
车内,暖风裹挟着刺鼻的空气清新剂味道,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瞬间涌上我的喉咙。
“莹莹,快把车靠边停下,我忍不住了,要吐。”我眉头紧皱,强忍着不适说道。
崔莹莹迅速将车稳稳停靠在路边。
我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下车,蹲在路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开始呕吐起来。
崔莹莹也快步下车,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嘴里小声嘟囔:“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
等吐得差不多,我伸手从她手里夺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嘴,试图缓解嘴里的酸涩。
崔莹莹伸手搀扶起我,关切地劝道:“哥,你都喝成这样了,别回家了。这都快半夜了,回去保不准吵醒孩子,明天宁宇还得上学呢。”
我觉得她的话在理,便含糊应道:“行,那就不回家了。找个歌厅,咱俩去唱夜场。”
“你这状态还行吗?我看找个酒店休息才是正事儿。”崔莹莹一脸惊讶,眼中满是担忧。
我有些不耐烦,摆摆手说:“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磨叽,一点不像以前那么爽快!”
这话一出口,崔莹莹脸色一沉,赌气说道:“去就去,怕你不成!”
我们再度上车。崔莹莹余气未消,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到了KtV,我握着麦克风,唱起宇桐非的《感动天感动地》。“……以为自己不再去想你,保持不被刺痛的距离,就算早已忘了我自己,却还想要知道你的消息。我感动天,感动地,怎么感动不了你,明明知道,没有结局,却还死心塌地……”
随着旋律推进,我越唱越投入,歌词仿佛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一字一句都戳中了我的痛处。
崔莹莹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感到肩头一沉,便把麦克风递给她,找借口说:“副歌部分太高了,我嗓子拔不上来,你来接着唱吧。”
说完,顺势摆脱了她的依偎,坐到了沙发上。
崔莹莹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就这歌还火呢?全程歇斯底里地干嚎,难听死了,也就你喜欢唱。”说罢,走到点歌台,挑了一首契合自己声线的歌曲,随着节奏轻轻摆动。
我望着她扭动的腰肢,思绪却飘回到沈梦昭身上。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中。一股强烈的伤感和落寞,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不知唱了多久,我们两人都筋疲力尽。崔莹莹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歪,枕在我的腿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茫然地盯着屏幕,蓝色的光影在脸上闪烁,思绪飘向远方。
突然,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平静。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以“ 44”开头的陌生号码。出于好奇,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你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是哪位?”我皱起眉头,努力回想这声音的主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传来略带哽咽的声音:“关宏军,没想到你真把我忘了。”
刹那间,我的心猛地一颤,确定电话那头正是沈梦昭——那个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人。一股“近乡情更怯”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我故作镇定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这边才傍晚六点。”沈梦昭轻声回应。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雷达表,时针已指向凌晨两点。“难道你现在不用北京时间了?”我略带调侃地问,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电话那头传来沈梦昭吸鼻子的声音,她缓缓说道:“我在伦敦,就在大本钟附近的电话亭里。”
“挺好,祝你旅途愉快。”我故作轻松,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沈梦昭再度沉默两秒,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不是来旅游的。十月份我就过来了,因为入选了优秀青年干部海外研修计划,现在威斯敏斯特大学进修新闻与传媒专业。”
我问:“学多久?”
她说:“一年整。”
我说:“很好。”
电话那头,沈梦昭停顿片刻,突然鼓足勇气说:“我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日子越久,对你的思念就愈发浓烈,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炽热的情感。
“宏军,今天是圣诞节,对英国人来说,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沈梦昭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咬着牙说:“可在我这里,圣诞节已经过去了。”
沈梦昭瞬间明白了我话里的决绝,短暂的沉默后,她声音发颤,仓促说道:“那……打扰了,再见。”
“嘟嘟嘟……”电话里传来忙音,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进我的心里。我的心情瞬间坠入黑暗的深渊,仿佛掉进了马里亚纳海沟,被无尽的孤寂和悔恨淹没。
我只感觉胸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轻轻抽出腿,把沙发靠垫垫在崔莹莹头下。脚步虚浮地走到点歌机前,点了一首信乐团的《离歌》。音乐响起,我对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嘶吼:“……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地看清,强悍的是命运。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歌声里,满是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与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