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激动,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着,赌气地说:“我受够了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我现在是体会到了李白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的真正意境,我就想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地活着,不想再这样每天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了。”
张晓东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我,神色严肃:“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只是个小科级干部,可那些身家亿万的老板见到你,照样点头哈腰。你以为他们敬重的是你这个人?错了,他们敬畏的是你手中的权力。还说什么‘摧眉折腰事权贵’,你要是去当老板,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身不由己,到时候才明白什么是‘使你不得开心颜’。商场如战场,竞争激烈,处处是算计和妥协,为了拿下项目、拉到投资,你以为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低三下四?”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心头一震,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反复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那些平日里对我客气有加的老板,确实更多是冲着我手中的权力,一旦没了这层身份,谁还会高看我一眼?
张晓东见我沉默不语,没有再顶嘴反驳,便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就拿田镇宇来说吧,不可否认,他在外面的风评不太好,可这人身上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起码他比你沉稳,不像你,沾火就着,做事冲动,还不计后果。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每个公司都设有董事会,政府机关也都有领导班子,这种民主集中制的设计,目的为了保障整个集体的健康运作,防止权力过度集中、决策出现重大偏差。人非圣贤,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你我不也是一样吗。在古代帝王既用贤人也用小人,目的在于玩弄权力平衡之术。当然,我们现在的出发点不同,像田镇宇这样的人存在,从某种角度看,就是一种制约和平衡。他有他的行事风格,你有你的原则底线,相互牵制,才能让事情往更合理的方向发展。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别再钻牛角尖了,年轻人,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 。”
听完他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我心中的那股劲儿渐渐泄了下去,神色有些萎靡,无奈地说:“老哥,你讲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心里这口气,堵得慌,怎么也顺不下来。”
张晓东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酒色财气,人之所欲。不过这‘气’啊,在这四样里头,还真排不上号。既然你这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那就换种方式排解排解。走,咱哥俩也有好些日子没坐在一起好好喝两杯了。今晚就陪你喝点‘出气酒’,给你这股闷气找个出口。”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酒喝多了伤身,老哥,要不咱换成色呢?”
张晓东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笑骂道:“你小子,别拿我寻开心。哥哥我对那些事儿可没兴趣,你就别挑三拣四了,先把这口气顺了再说。”
我俩刚准备起身出门,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低头一看手机屏幕,竟是沈梦昭打来的电话。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猛地一紧,犹豫了好一会儿,手指在接听键上徘徊,最终还是一咬牙,没有接听。
张晓东眼尖,瞥见了我的异样,嘴角微微上扬,调侃道:“怎么,当着我的面,连电话都不敢接了?看来是哪位红颜知己吧,怕我听到不方便?”
我连忙摇了摇头,故作镇定地解释:“不是,就是个陌生号码,估计是打错了。”
可话还没说完,沈梦昭的短信就发了过来:“关宏军,你不接我电话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省府大院张晓东的办公室,把你揪出来!马上到你常去的那家酒店,我在大堂等你,别磨蹭。”
看完短信,我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我太了解她任性刁蛮、说干就干的性子了,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面露歉意,看向张晓东,有些为难地说:“老哥,实在对不住,突然有点急事,今晚恐怕没法陪你了。”
张晓东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了然地笑了笑,说:“哎,什么叫你陪我啊,明明是我想陪你解解闷。行吧,既然你有事,那我也不强留。最后再叮嘱你一句,这世间所有的荣辱得失,说白了都是过眼云烟。真正能陪你走过风风雨雨、历经坎坷的,还是身边那些真心待你的人。一定要懂得珍惜,别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
我细细品味着张晓东这番话,思绪万千,带着满心的复杂情绪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出省府大院,街边车水马龙,我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告知司机前往沈梦昭短信里提到的那家宾馆。
一路上,城市的喧嚣透过车窗传进来,可我却无心欣赏,满心都是对即将到来会面的忐忑。 踏入宾馆大堂,我一眼就捕捉到了沈梦昭的身影。她正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神看似随意地在大堂里扫来扫去。
我佯装没看见她,径直走向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随后朝着电梯走去。 她见状,也站起身,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跟了上来。
一进电梯,她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动作娴熟地挽住我的手臂,脸上洋溢着那种独属于她的、略带狡黠又满是满足的笑容。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电梯左上角的监控摄像头,微微皱眉,轻声提醒道:“有监控呢,注意点。”
她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有就有呗,怕什么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劝说道:“你现在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得注意下影响。”
很快,电梯抵达楼层,我们走进房间。她关上门,脸上笑意更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呀?”
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应:“你还落了一句,‘偷不如偷不着’,我现在啊,还真巴不得你是那个我偷不着的人。”
她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佯装生气地说道:“关宏军,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怎么感觉你是在厌烦我呢?”
她这一胡搅蛮缠起来,我就有些招架不住,心里一慌,赶忙岔开话题:“是不是林蕈又多嘴,把我的行踪告诉你了?”
她翻了个白眼,嗔怪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她也是关心你,怕你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傻事,才告诉我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答应过林蕈到省城后要报平安。于是,我没再理会沈梦昭,赶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蕈的电话 。
电话刚一接通,林蕈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宏军,你到省城了吧?没出什么事吧?”
我心里一暖,语气尽量放轻松,说道:“瞧你说的,我就是来省城找张晓东诉诉苦,能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担心了。”
林蕈在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轻声埋怨道:“你这一走可把我急坏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就怕你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我无奈地笑了笑,安慰她:“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林蕈顿了顿,话锋一转,略带揶揄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和小沈在一起呢?”
我矢口否认道:“谁?小沈?你说沈梦昭啊,我没见着她。她怎么会知道我来省城了?”
林蕈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不对呀,我给她打过电话,告诉她你去省城了,她没去找你?难不成她不愿搭理你了?”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站在一旁的沈梦昭眼疾手快,一下子凑到话筒前,脆生生地喊道:“林蕈姐,不是我不搭理他,是他故意躲着我呢!”说完,她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只听见林蕈在电话那头气得提高了音量:“关宏军,你现在跟我都学会撒谎了!”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
我脸带愠色,用责怪的眼神看向沈梦昭,开口说道:“沈梦昭,你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正形都没有。”
她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小嘴一嘟,满脸委屈地反驳道:“你怎么老是提这事儿啊?怎么,你就这么盼着我嫁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婚约给取消了!”
我微微一怔,轻声问道:“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她神色落寞,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说:“对,明年4月10日。”
见她这般不开心,我赶忙换了副轻松的口吻,试图逗她:“结婚可是人生一大喜事,怎么被你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沈梦昭今天穿着一条紧身弹力牛仔裤,将她曼妙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此时,她微微扭动着腰肢,赌气似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哀怨:“对我来说,这可不就跟进牢笼没两样嘛。”
我不自觉地走到她身旁,微微俯身,用中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开玩笑地说:“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是被婚姻束缚住,确实有点可惜。”
她却一下子拍开我的手,没好气地说:“关宏军,你别在这儿幸灾乐祸。我结婚那天肯定给你发请柬,你要是敢不来,我就赖在婚车上不下来。我非得让你尝尝,看着自己心里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牵着手走进礼堂,到底是啥滋味!”
她的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刀锋,直直戳中我的心窝,我只觉心里一阵刺痛,声音也变得悲凉起来:“其实不用等到那天,我现在就已经感受到了。沈梦昭,你就别再折磨我了。”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的凄然之色,眼眶微微泛红,心中顿时有些不忍。她缓缓站起身,轻轻踮起脚尖,主动吻住了我。
过了许久,我们的双唇慢慢分开。我微微歪着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脚上,仔细打量着她穿的鞋子。 她一脸疑惑,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调侃好说:“以前咱俩亲吻的时候,你可不用踮脚。”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如同天边的晚霞般明艳动人。她佯装生气地嗔怪道:“关宏军,你故意的吧!我今天穿的是运动鞋,没穿高跟鞋,你这是变着法儿地说我个子矮呢!”
话还没说完,她的小粉拳就已经轻轻落在我的身上 。
当天晚上,我费尽唇舌,劝沈梦昭回去,可她铁了心似的,怎么都不肯走。为了避免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徒生不必要的麻烦,我无奈之下,拨通了宾馆的送餐服务电话。很快,餐食送了上来,我和她便在这略显局促却又私密的房间里,简单地吃了顿饭。
夜幕笼罩,华灯初上,房间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这一夜,我与她紧紧相拥,缠绵缱绻,一同沉醉在巫山**之中。我们倾诉着无尽的情话,仿佛要将彼此心中积压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夜尽情宣泄。奇怪的是,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了我升迁失利的话题,仿佛只要不提及,这个沉重的现实就不会存在。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我们的脸上。在沈梦昭那满含不舍与眷恋的目光里,我们互道珍重。我独自走出宾馆,乘坐地铁来到停车的地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踏上了返回开发区的路途。一路上,城市的喧嚣逐渐远去,我的心情却依旧沉重。
林蕈得知我回来后,第一时间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她脚步匆匆地走进来,目光急切地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里满是关切与心疼,轻声说道:“关宏军,再美的盛宴也得有节制,你瞧瞧你,眼圈都黑了。”
我心里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却实在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是神色萎靡,有气无力地回应:“林总,多谢你挂念,还专门跑一趟来看我。”
她轻轻哼了一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说道:“我听王雁书说,他们有意让你去当副县长,我觉得这也挺好的呀,是个不错的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不甘与倔强:“我原本想着,要是能当上县委常委,就继续留在开发区,当好这个管委会主任。现在既然没希望了,一个副县长的职位,我还真不稀罕。整天在他们身边,小心谨慎,噤若寒蝉。哪有在开发区当个山大王自在,好歹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她微微皱眉,耐心劝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早晚有一天你还是要离开这儿,去更广阔的天地发展。”
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起码在达迅成功上市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